满山梨花开

（壹）格外冷的冬季，推迟了的花期

    下了车，迎面的寒风在我耳边呼啸。

    今年的冬季格外的冷，即便快到初春，老家依旧是一幅萧条的模样。放眼望去，屹立在山头的梨树摆着光秃的枝丫，莫名凄凉。

    舅说，今年太冷，梨花大概月末才开。

    从记事起，春节都是在县城过的。而梨花多半是在春节开放，每当春节过后回去扫墓时，新芽冒出，梨花满山的绝景就这样错过。难得今年春节在老家过，本以为能够见到希冀已久的景色，谁知天不尽人意。

    楼上很吵，街道却静，不远处还有一道红色的身影。

  我一边回应父亲的催促，一边准备上楼。这时，一个身着红大衣的女孩就这样闯入视野，她转头瞥了我一眼，又匆匆跑去。

满山梨花开

（贰）她苍白的脸颊上，有一双澄澈的眼眸

    为了避开烦人的客套，饭后我便悄悄离开饭桌，独自一人去散步。

    晌午过后的阳光变得温暖，街道两旁新生的野草显得生机勃勃。伯母跟我说村口的池塘边有几株梨树开花了，可以去那。我并不是每次回家都看不到梨花，只是贪心的想见到更多，多到漫过山头，似乎想抓住什么。

    没过多久，远远便看见一抹白色，旁边还有一潭青色的池塘。我不觉加快脚步，一年不见的景色，难免有些欣喜。随着眼前景物的放大，我惊异的发现树下有个人。

    看着那熟悉的红大衣，我回想起中午那个女孩。只见她蹲在树下，一手不停地刨着土，另一手紧握着的似乎是树枝。她戴着的毛绒帽几乎盖住了脑袋，穿的很厚，脖子还圈着围巾，远远望去就像个红色的球。

    我慢慢靠近，但女孩似乎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我。仔细一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但那一双大眼睛很亮，很澄澈。

（叁）她让我想起了最初的那份温暖

    意外的是，这女孩并不怕生，很自然的跟我聊天。聊了几句后，我才讶然发现这个头没到我肩膀的女孩，是个比我小三四岁的初中生。

    我蹲在她身旁,靠近后才发现她手上拿的是梨花枝。女孩小心翼翼的将梨花枝插入坑中，嘴却没安静下来一刻不停的说着话。她说自己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跑医院，并不能像我一样每年回来一次，而且呆的时间也不长。她不喜欢城市，城市的冬天很冷，像医院像病房。即便在村里没朋友，但她依然喜欢这里。尤其是春天的时候，因为能看到梨花。

    我像是问自己一样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梨花，她嘿嘿一笑，很直白地说满山遍野的梨花很美，“虽然像雪，但感觉很温暖。奶奶说，只要感觉到温暖了，就能感觉到幸福！”她还说，自己的名字里就有个暖字。

    她将土轻轻抚平，问我：“姐姐想看梨花吗？”

    我点头。凝视枝上绽开的梨花，枝端还嵌着含羞的花苞。从来都是听去过的说有多美有多漂亮，自己却没亲眼见过。“我也想看。”女孩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花瓣从肩上滑落。“我也得努力，说不定明年就能看到了！”我微愣，她仰头看着曳动的枝条，眼神坚定。

    片刻，我揶揄道：“如果明年也看不到呢？”

  “那就后年！”她叉着腰，一脸不服气：“只要春在人在，总有一天能看到的！”

    我没回答，只是盯着她的脸，有些倔强又有些孩子气。在她身上，总能找到自己过去的影子。

    昔日的自己总是会一次次失望错过满山梨花，就像错过春天。即便错过，下次仍会鼓励自己再去追寻。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正一年年淡去，不知是因家乡面貌的改变，还是自己在一次次变迁中变得麻木，忘了最初的那份温暖。

（肆）当她的身影逐渐变小后，才知道一切

    在那之后便过了一天，每家每户都因扫墓而变得忙碌，我家也不例外。那一面后，往返时偶尔会在一些开花的梨树下看到她独自嬉戏，看到我时也会热情的打招呼。

    扫公墓的时候，全村人都基本来了，她没来。果真如她所说，因身体不好，父母不让来，嫌人多。

    村里的梨树在这几天接连开花，而我却要回县城了。

    因为有些亲友要来送我们，车子便在村口停了会。我坐在副驾座，能清楚的看到池塘边盛开的梨树，看到树下的女孩。还是一身红大衣的她，一边笑着，一边朝我挥手。四周太吵，她的嘴在动，似乎在喊再见。

  “那是谁家的孩子？”我探出窗口回应她。此时叔已回到驾驶座上，问坐在后面的父亲。

  “是一个表亲家的女儿，很少回来。”父亲把烟掐灭，回头看了眼她：“那妮子似乎遗传了他妈，有先天性心脏病……”

    挥动的手似乎僵了，我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她还在不停挥手，苍白的脸颊笑容依然。耳边响起引擎声，那道红色的身影渐渐变小……

    此时此刻，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的脸那么苍白，为什么觉得城市很冷，为什么那么渴望温暖。她的声音在脑中回响，我有种想哭的感觉。

  “虽然像雪，但感觉很温暖。奶奶说，只要感觉到温暖了，就能感觉到幸福！”

满山梨花开

（伍）秋寒叶落后，便是春暖花开

    到现在，我都没法忘了那红衣女孩。从那时起很快又过了一年，春去夏至，秋落冬来，我依照往年的习惯再次回到老家。不知能不能看到梨花，能不能见到她。

    今年冬天不冷，梨花便在春节到来之前竞相开放，我回来的时候，嫩芽逐渐代替梨花，似乎迫不及待地想享受难得的暖春。我不仅再次错过满山梨花，也没见到她，那个池塘在一年里没有变，边上的梨树落了一地的花瓣，远远望去宛若一席雪披。我站在树下，恍然间看到了她的身影，被风吹散后，才发觉是幻影。

    今年错过了，明年说不定就能见到了，我想。尽管错过了一次又一次，但她依旧秋寒叶落，并再次春暖花开。

    换做是她，也会这么做的，因为她说过会努力的。

    明年再见吧。

  “如果明年也看不到呢？”

  “那就后年！”

  “只要春在人在，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文/赫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