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程风意来到她居住的小区。小区很大,楼房像紧密堆叠的集装箱,又有些像书架。我不禁想在这里住久了,会不会变成一本书或者一个商品?但大多数人的生活可不比这些物品有趣,所以成为物品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做情绪的奴隶。
内部的走廊比外部看起来老旧,泛黄的白墙让我想起在厕所里放了很久的《故事会》。而陈风意并不在意这些,她步伐轻快,带出的风吹起了书页。
程风意走到门前,嘴里念念有词地输入密码。打开门,里面别有洞天。
小小的复式,被墙纸划分成不同区域。每个区域又有不同的装修主题,所有软装都是精心挑选的小众品,且价格不菲。我并不意外,毕竟不出名的艺术家,盈利是天方夜谭。能让她坚持所爱的,只有不断打水漂的金钱。
愣神之际,程风意已从楼上下来,换好了居家服。
“你面前那扇玻璃门,打开就是花园了。”
我看到她点燃香薰蜡烛,又在身后藏了一瓶红酒。顿觉双颊燥热,也许“花园”只是一个幌子。
眼前的一幕击碎了我龌龊的揣测,里面别有洞天。除了进门落脚的地方,狭小的厨房里遍是植物和花土。连橱柜和水槽都没放过,透明的隔板固定住土壤,在上面种满多肉植物和苔藓;水槽里养了迷你睡莲,吊顶的空气凤梨快垂到地上。空间里弥漫着似有似无的霉味,细小的飞虫从眼前掠过。也许更深处还有蜗牛,蚯蚓和鼠妇,总之这个厨房里,没有和厨房相关的东西。
太疯狂了!强烈的不适令我打了个冷战,植物,泥土和虫子在腐蚀这间屋子。我无法想象这赏心悦目的绿意下,是何等的肮脏。
门铃响起,程风意放进一个年轻男人。他看向我的眼神疑惑又有些许敌意,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铲走了角落蔫黄的植物。
“那位是……”
“啊,我的房东。植物生病了让他拿去治,他是专业的!”
“我以为这是你的房子,毕竟一般房东也不会同意这个。”
“我爸妈的确为我买了套房子,我把它卖掉留学了。”
程风意说,她是父亲胸前一块美丽的疮,精心呵护又难掩嫌恶。每当有人夸赞这个女儿生得聪慧或貌美时,父亲便胸痛难忍;她这块疮也冒脓出血,散发阵阵恶臭。
而母亲,一生未走入社会,固执的认为只有儿子才能让她站稳脚跟。
高考当天母亲生了一个男孩,躺在病床上久久睁不开眼睛。陈风意赶到时,母亲倏然睁开眼,却满是防备和敌意。
父亲走上前将母亲护在身后,一言不发,带着更强烈的敌意。一瞬间程风意头晕目眩,面前的夫妇犹如一对凶兽,将她视为敌人要为自己的儿子而战。
讨好和硬刚都是下策,程风意要尽量为自己争取些东西。
给女儿买房的父亲后槽牙都快咬碎,即使换来的是女儿放弃继承权,不再要一分钱。
她说这些时平静而忧伤,我也忍不住向她敞开心扉,直至在她怀里抽泣。我们都曾是不被爱的孩子,或许生来就要成为爱彼此的大人。
清晨,我们做了情侣。
程风意真是个很有趣的女人,她总会萌生出特别的想法让每一天都有所不同。
就像今天,她让我来找她,带着礼物。我到了商场,在纠结该买香水还是化妆品时,接到了她的电话。
“不会要送谁都能买到的东西吧?那可不行。”
“听着,我要你来的路上见到的第一百片叶子。”
出了商场,我一路低着头数叶子。程风意就是有这般魔力,第一百片叶子,换作别人我定会骂一句神经病。可她就能让我一片片数,甚至乐在其中。
第一百片叶子来自一盆玫瑰花,我将它买下,送到程风意手中。
“第一百片叶子是这片吗?”程风意见我捏着它,轻轻问到。
“对,我怕忘记了就一直捏着,希望没坏。”
“谢谢你!”程风意握着我的手轻轻摘下叶片,小心保存。然后一通电话叫来房东,抬走了玫瑰花。
“今天叫你来是向你介绍我的宠物,我最好的朋友!”
我环顾四周,屋内没有任何宠物用品。也许是跳蛛或者金鱼?我有些期待。
结果她捧出一个色彩艳丽的毛线袋,小心翼翼的打开。我的脸都快贴上去,生怕小家伙一溜烟逃跑了。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淡淡的香味。
里面是一块香皂,紫色的香皂。
“她叫黛黛,我的好朋友,你们要好好相处喔!打个招呼吧!”
“啊……你好黛黛,多多指教。”
“你真好!”程风意抱住我,不停地蹭着。
我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自然也想不到“黛黛”只是她独特生活中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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