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行孝事

      和妈妈不是很心平气和聊了很多东西。

      有时候我会想，一个人所形成的三观，所接受文化熏陶，一个人的想象和理解，一个人对一句话的理解揣测和剖析都太不一样了。而与和妈妈这样“文化不如你，阅历比你丰富”的人，实在很难和她有思想的碰撞和共鸣。

      起因来自爸爸醉酒后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和我开的“玩笑”，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我和妈妈碎嘴说“我想吃豆腐的时候你拼命给我夹藕，我要吃藕了你又拼命一筷子一筷子夹青菜。”我想我又给了一个幽怨的眼神。妈妈听了也只是哈哈笑笑，手上停止了夹菜。

      爸爸喝过酒后总是这样开着不太好笑的玩笑“那你吃青菜！”凶巴巴地。

     “我不是吃过啦……”我压低音量，控制语气。在他说这句话前我刚吃一筷子青菜叶。

      “谁看到了？”他像个劣童咄咄逼人，眼里一副不屑。

      “我自己吃了就是吃了，哪里要别人看见啦。”回嘴。

       告一段落。我那时想爸爸喝了酒的样态最是糟糕，浑浊粗暴，说话只由自己，身为小辈的我都控制自己的言语而长辈却说话肆意妄为，真的很恶劣。且不说对孩子的影响，因为我有一定自持能力，能判别言语的差错，而对没有成型三观的人来说，影响不好。当然这种想法后来也有改变。

    “你有本事你去换煤气？你去扔垃圾？”他今早刚换了家里一瓶煤气，扛着空煤气罐下了五楼，扛着满煤气罐又回来。垃圾是我早上放在门口忘记带走的，他顺道带了下来。

     我想他这话说得真是无理。性别原因我不能换煤气罐，粗心原因我没有带垃圾，这不是他喝了酒能拿来笑讽的话题。

     “你可真搞笑？你会穿针缝衣服吗？你会数学考满分吗？”都不会。我回击。

      后来事情扯扯扯变成妈妈说我理解能力低下。我觉得奇怪。她说爸爸是在和我开玩笑。我说他不该用这种语气和表情和我开玩笑，严肃的脸和讽刺的眼神，一点也不好笑。我直到现在也觉得这是人在与他人交流时给出的错误讯号，他内心可能想与我开玩笑，可他的表达截然不同，以至于我接收的“讯号”不对。

     “这是他的表达错误。”义正言辞。

     “作为子女应该任劳任怨，在我们这一代，你外公说什么我和你阿姨就做什么，一回嘴就被打，哪里有你这种（回嘴）机会……”她别过头去，像是不愿看到我的表情，“你爸爸他这一辈子苦过来的，所以我总是体谅他，你不要和他说你那些话，到时候他生气了又是一顿吵，他脾气又不见得好。”末了，又说一句“作为子女应该任劳任怨。”

    我当时脑子里思想尖锐的很，我觉得爸爸就是不对，错了就应该改，这是人之常理。

    “你现在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听不进去的。”妈妈很懂。

     之后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让我更确信我和她确实没有思想的火花。我最近在看《活着》，我和她强调了生命的力量，活着就是活着，不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活着。她却说“人一定要活得精彩，永远在进步，不要倒退。”我找不出错误，也觉得无趣。她硬要我说个对错，我也只好说对。可我明知道这种话，这种心灵鸡汤我听了多了，让我写了我能写一箩筐。

     有时候我又想妈妈也是一辈子苦过来的女人。她年轻时和爸爸辛苦闯荡，落了一身毛病，人到中年生活并不富裕，只算小康，这一点她总不满意。总听见她日子里向我诉说着妈妈身体哪里不好，哪里痛得要命。她还有痔疮。三年了，去年去做了手术，我和她说“你自己都吃到苦头了，第一年还是小病的时候你就去做手术哪里来得后面两三年的痛苦啦？”她一言不发。我又说“小病不医，大病来了又叫苦。”我倒是嘴巴尖利。“我从楼梯下摔下来的时候你们还嘻嘻笑说拍什么片，不就是摔了一跤，现在落下病根了吧，不能跑也不能跳的，雨天一来还疼得慌，痛的不是你们，你们可真不知道。”满是怪罪。

     爸爸喝醉了也总是脾气大得很，有时碰上妈妈心情不好，爸爸又喝了酒，他们也会争吵，阵势很吓人，爸爸总是骂骂咧咧嗓子大得吓人，每次最后都是妈妈先冷静，以理服人，我也会想生活怎么还没把他磨砺平和。还有不懂事的两个女儿，思想幼稚话语尖锐的妹妹，常年奔波在外的姐姐，她操心一个家的生计，维系一个家的和睦，担心小女儿的生活，上了高中她既担心成绩又怕我在叛逆期，不敢说一句过分的话；担心心大女儿的前程，一个人在外打拼，想要女儿多回来看看却不想耽误她工作，听说女儿春节要迟两天回来就整个人都不开心，抱怨姐姐没有亲情感；照顾自己父亲年老的生活，外公这几年从电瓶车上摔下来，腿做了手术，二婚的外婆却在医院想偷懒开溜，于是她和阿姨两家人轮流照顾外公，一个老人，日日夜夜，包办擦屎接尿；也照顾她的岳母，也就是我奶奶平时的生活，担心她在大伯家谁的不暖和，把奶奶接到自家来，插上电热毯，换了毛茸茸的被单床单，所有被子洗过晒过，奶奶这两天睡得好精神头也足，脸看着也胖了些；她前两年与自己亲妹妹有一点不愉快，我想她这么重感情的女人心里肯定很不好过，夜夜失眠，我看着她眼袋的黛青，日益憔悴。我只知道徐福贵的“活着”，却不知道只是一个普通中年妇女也这样。

     我很心疼妈妈，可是我总是忘记。总是忘记她是这样“活着”，而和她心不平气不和说她身上问题有很多，说她老是打断我说话没有礼貌，说她……看到她热切和我视频通话我却急急忙忙想挂掉继续看书，她做了肉丸子像个孩子想邀功，我却一言以蔽之“我又不喜欢吃肉丸。”

     许多时候我们都需要冷静和反思。像我三个小时前还觉得自己就是真理。可现在又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什么小病不医大病叫苦，我根本不懂他们这一代人从小生活在农村“没有医院”根深蒂固的概念，有了病他们的潜意识是不要去医院，过去了就好了，这是无意识的，哪里怪罪得了她，要怪就只能怪那个时代，那个社会。什么纠错爸爸的错误，那不过是一个醉酒的男人想引自己孩子一笑的心，又有什么可纠错的呢，他凶一点也就凶一点过去了，何必说理争论费神伤心，伤一个苦了一辈子男人的心。什么文化的力量，什么道理什么深沉思想都抵不过情感。当一个人关心他人时才会忘了自己，柴静说，我也认为。与父母之间，家人之间哪里需要思想的碰撞，心灵沟通的火花，你只要知道父母很爱你，家里需要的是温暖，不是真理，你也不必任劳任怨，只是但行孝事，莫问回馈。

                                                                                                                            Rachel  

                                                                                                                            18.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