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2》

《1332》

    学过四年摄影，走过很多地方，也经历了不少事情，甚至在黑帮火拼的巷战现场，我都会匍匐在楼顶，用镜头记录着每一个真实瞬间，有人问我摄影有趣么？当然有趣，可我依旧找不到人生的乐趣，只能凭借着仅有的爱好努力地活下去。

    “锅盔”是我在这座城市唯一的朋友，她是能唯一走进我的个人世界的异性，虽然她太爷们儿了，就像锅盔一样板实，特别是刚认识她那会儿，每天顶着一个锅盔一样的发型，在我的相机里留下了不少精彩瞬间。锅盔每天都很忙，不是在辞职就是在面试的路上，可以说招聘软件上的HR基本都认识她，我笑她是个交际花，锅盔老不情愿，“你锅盔爷爷是个交际草，可不比青青草原上的妖艳贱货”，我总觉得她的人缘贼好，不管到哪儿都能混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我和锅盔不一样，我只会在原地守望，常言道:“铁打的老板，流水的员工”，公司经历了春去秋来，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人，老大一直很器重我，重要的活儿也是交给我，倒也不是累的原因，但每天回到家里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总感觉灵魂和肉体被分割开来，对生活的所有热情也被一盆冷水泼灭。“你该找点有意义的事儿做做，认真的”，那天和锅盔在胡桃里喝酒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比如？”，“比如陪小爷去洗个脚按个摩，荤的”，我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可确实她说的没错，我这人挺无趣的，也没啥喜欢做的事情，就连曾经当做生命一样的摄影也不过成了现在的一种谋生手段罢了。

    一晃两个月没见锅盔，周末约她出来也总说有事儿，难道她遇到人生第二春谈恋爱了？不不不，就凭借她能喝倒三个我这一壮举，能降服她的男生估计还没出生呢。我试探性地发了条消息过去，“干嘛在呢，锅盔”，嘿，秒回，“姐姐在忙着拯救世界呢，没时间和你唠嗑儿，有啥事儿赶紧说”，上班都没那么积极，周末还能忙着拯救世界？我对锅盔的疯言疯语虽然已经有些免疫了，但也还是有些好奇，于是又问了两句，锅盔有些不耐烦，说了个地址便没了下文。

    我打车去了锅盔说的那个回民街，问遍了所有人才找到这个小胡同，一栋破旧的楼房，楼梯黑漆漆的一片也没有灯，我摸着黑爬到了五楼，在门口等了半天才有人过来把门打开，这是一间由民房改成的小办公室，桌上只有两台电脑和座机，放眼望去别无它物，锅盔和一个中年大叔窝在电脑面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屏幕上闪烁着几个大字“心理危机与干预中心救助手册”，通过最简单的文字逻辑分析，我大概知道锅盔消失的这段时间在做什么，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也不好打扰，就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一本笔记看了看。

      笔记上签着锅盔的大名，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很有辨识度，很久前看过锅盔的日记，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我把那本日记称之为“锅盔家的流水账”，她不屑，说我这人太俗读不懂她写的文字，而今天看到的这本笔记彻底打破我的固有思想。

  “五月十三日，晴，来电咨询三人，无特殊事件发生；五月十四日，阴有小雨，来电咨询一人，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坐在水库边，郊区定位难，多亏老谢过来帮我，在本子上告诉我该怎么说，今天点燃了一条生命！”，日记最后的感叹号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坎上，沉默片刻，我抬头看到墙上有一串数字——010-8295-1332，大概就是因为这串数字的存在，才会改变了很多人的未来。

    等到锅盔“下班”，我们在楼下找了个苍蝇馆子，点了一瓶牛栏山，两个下酒菜，伴随着无声的沉默，锅盔突然趴在桌子上哭泣，我就像手足无措的小兽一样，还好周围的人不多，锅盔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哭声，不知过了多久，锅盔缓缓地抬起头来，向我诉说身边真实发生的故事。

    “你说一挺好的小伙子，还在读书呢，就因为博士论文的事儿想不开，跑去水塘旁边晃悠，走之前和老谢打了通电话，老谢没劝住，等警察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锅盔越说越激动，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一遍一遍的重复那句“为什么”，可我并不能给她答案，只能在一旁陪着她度过这个悲伤的夜晚。

    我总以为锅盔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因为每次碰到她都是一副笑兮兮的模样，一个开朗的大巨蟹最后搁浅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里，“你还会坚持去做么？”，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会，怎么不会？我锅盔锅大爷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倒下的”，说着她还用袖口倔强地抹了抹眼泪。“我想加入你们，认真的”，面对眼前的生活，我甚至无法能够好好地安慰自己，这时候却想着安慰别人，这是多么的讽刺。

    可锅盔信我，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明儿过来面试”，“嗯，明天不见不散”，送走了醉醺醺的锅盔，我一个人瘫倒在床上，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想法从脑海里跑出来，我看见了很多不认识的在奔跑，在呐喊，在哭泣，这一夜的月色温润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