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里那阿姨

一  .因为装修房子，又因为是住了多年的老房子装修，且临时决定，时间又紧迫，所以许多没必要搬去暂住房的物品，也就没作清理，把它一古脑堆放在了院子里。

装修完毕，搬回来后重新安置，居然清理出那么多无必要再保留的杂物。我原想请废品回收人员帮我清空这些垃圾，谁知人家挑挑拣拣，只拉走了那些打包纸箱之类等能够回收的物品，情愿付给我五十块钱，也不愿清走那些不能变钱的、被他翻得更加乱七八糟的杂物！原因是现在垃圾要分类、又要定时投放，他可不敢乱扔！

这其实也正是我忧虑的：垃圾那么多，那小小的垃圾房，就那几只垃圾桶，只是给小区居民投放生活垃圾而已，并且还得分类投放。即使全部让给我也不够装这么多垃圾，而扔在垃圾房外面，又怕管理人员不让，怎么办？我望着阴沉沉的天：今天肯定是免不了要下雨，这些垃圾被雨一淋，岂不更糟糕、更难清理？况且这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哩，院子已经被我们的杂物占用那么长时间了 ，每天走进走出的看着该有多么糟心？以前是没办法，现在东西都清理好了，还不把院子收拾清爽，人家嘴里虽然不说什么，可自己也过意不去呀，这真让我犯了难！

正在发愁哩，住在隔壁院里的那位今年新搬来的阿姨走了出来，她见我锁着眉头，便问道：“阿妹，怎么啦？被啥事体难倒了？”

我用手指指院里的垃圾，一五一十告诉给她。

谁知她一听 ，“咳”了一声道：“这算啥事体呀？不急不急，花这个钞票做啥，我来帮侬！”

“这怎么可以！”我赶紧拒绝。

“这有啥，没事体没事体，侬还教我种菜哩！你给我的衣橱，也正好省了我花钱买，反正我空闲着。”她边说边往我们的院里走：

“屋里有大袋袋吗？有就去拿来，不够我屋里也有几只，阿拉把伊统统装好袋袋，等夜里厢我再帮侬去扔。”

阿姨就像是自己家里一样，随手就拿起了铁门边的一把竹扫帚，利利落落地扫拢起散落了一地的垃圾……

等我上楼找来打包用过后留下的几只没损坏的大袋子，阿姨已把垃圾归置成两大堆。她帮我展开一只折叠着的袋口，徒手就装起垃圾来……

我们一装就是鼓鼓囊囊十几袋，又加上院里原本就有的枯树枝、烂木板。居然堆起了一大堆！她又帮我把那顶完好的大碗橱抬过去靠墙摆放好，用两张现成的大塑料布从橱顶披盖下来，再在上面压上几块砖头说：“你看，这样多好，里面可以摆放一些没必要放在家里的东西，好好一顶橱，扔了多可惜！”

我又何尝不这样想呢：好好的东西，送人我舍得，扔实在是舍不得，等它坏了再扔吧，也就不心疼了！

所有的这些事，几乎都是她在做主导，我不过是给她打打下手，似乎她是主人，而我才是那个给她帮忙的人！

我见她做事如此的爽快麻利，且又不嫌脏累，和我印象中的上海人完全不同，便忍不住问她以前是做什么工作？她回答我说是做环卫工。我心说一声：“难怪！”只听她马上又说道：“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我急得赶紧解释：“看你说的！怎么会呢？阿姨，其实我和你一样，我现在在做保洁工哩！确实吧是有那么一些人嫌我们的工作低贱、嫌我们脏！可我们自己知道：其实我们最干净！这世界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人，不定会有多脏，不定就整个地成了垃圾场哩！其实呀，我们的工作最高尚！付出的最多 ，得到的报酬却最少，就像空气和水，谁也不能缺少，却是最廉价！”

我这比喻也许不够恰当，但阿姨却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我说：“阿妹侬讲得真好，一点不错！”

二  . 这阿姨年龄看上去该有七十左右了吧？有着一头灰白的发，黑红的脸，瘦高的个，但看上去却很精干（事实确实如此），一点不像这个年龄的人！而且虽说是地道的上海市区人，却特别爱种菜，她们的院子被她拾掇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摆满了塑料盆、泡沬箱、废弃的浴缸等等，里面都种着蔬菜，虽然数量都不多，品种却是多种多样！而且那些种菜的土据她说还是她从外面运来的！只是吧，她有些菜还不大会侍弄，比如：我看她的爬了满院墙的紫椢叶萌生的许多嫩芽头都快长到筷子那么长了，她却不掐，只摘那些叶片做菜吃（因为菜场只卖叶片），我便告诉她：其实嫩芽比叶片更好吃，而且你越掐，它萌生的越多，长得越快；还有后门外绿化带里种的南瓜，虽然铺了满地的藤叶，开了许多的花，她却抱怨说：“花倒开得多，怎么就看不到几只瓜呢？”

我告诉她：“那些花儿其实都是雄花，不结瓜的，只有雌花才会结瓜！”并教给她怎样识别雄花和雌花；我还告诉她：“你应该把那些雄花连同花埂都采下来，还有那些抽出的叉藤也别留太多，这样养料才能多多地被雌花吸收，才能多结瓜，长得大。而且采下来的雄花和花埂以及叉藤的嫩叶柄都是一盘美味的菜肴哩！……”

从那以后，这位阿姨就对我亲热起来，每次在路上看到了，就远远地和我打招呼，如果正好买了什么吃的，总要掏出一些往我手里塞，还嘱咐我，想吃什么菜，只要她有，就尽管去摘……

三  .我们把院子清理干净已是下午一点多。阿姨跟我约好晚上七点半来帮我扔垃圾，她说她有一辆推车，是以前所里淘汰的，她见还能用，就推了一辆回家，正好可以帮我送垃圾，这样人就轻松多了，还说她会把院门开着，她如果七点半没出来，要我去叫她。

等我吃好午饭，买好菜回来，天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而且一下就没有短时间停下来的迹象。其实老天爷也真够帮我们忙的了，在我家搬出搬进这一大段日子里，基本没下过雨，东西放在院子里从没让我们操过心，这会儿下雨，也真是应该的了！

直到晚上吃饭，雨还在不停地下，我和儿子商量：吃好饭能否帮我一起去扔垃圾？

儿子却为难地告诉我：他昨晚一夜都没睡觉，已经连续工作两天一夜了，实在太困了，他只想吃好饭洗个澡就睡觉。他叫我也别管了，他明天来处理！

既如此，也只能作罢了！

四  .吃好晚饭，刚过六点半，我正在厨房间洗碗，就听到院外传来叫喊声和拍打铁门的声音，探头朝外一看，昏暗的路灯下，看到的好像正是隔壁院里阿姨的身影。我赶紧丢下晚筷跑下楼去。

打开大门，可不正是阿姨！只见她穿着绒线外套，戴着绒线帽。我赶紧向她致歉道：“阿姨，不好意思啊，我正想洗好碗就去告诉你，天落着雨哩，就不麻烦你了！儿子讲明朝伊来处理。”

“不是，不是，”阿姨说：“正因为天落雨，我就提前来了，这会儿雨不算大，阿拉快点去扔了，少了一门心事，这雨要落一夜哩，我刚看过天气预报，这些垃圾淋到明朝又湿份量又重，讨厌吧？伊拉年轻人忙来细，就不要麻烦儿子了！侬看，我已经把车子推出来了。”

可不是吗，我这才注意到：那辆推车已经停在了阿姨的身边。

我还娇情什么呢？！等我赶紧回家套上一件外套，换双鞋，阿姨已把三大包垃圾装满了一推车！她告诉我：“阿拉把这些垃圾前门扔一半，后门扔一半，这样就好看多了，统统扔在一个地方，确实有点肉麻！”

我当然完全赞成！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前门扔过一车后，就到后门去扔，只是去后门有个转角，推车不好过，只能用手拎，我们连拖带拉，每人跑了三趟，累出一身汗，阿姨还要拣重的拎，说她块头比我大，力气也比我大。我好不羞愧：虽然我块头小，可我年龄却比她小得多啊！

没想到，两边的垃圾管理员根本没有为难我们，她们在垃圾房旁边给我们指定一小块空地，还帮着我们把垃圾堆放好！当我们送完最后一车垃圾，我不仅没感到累，反而感到全身轻松：多好啊，终于放

隔壁院里那阿姨 隔壁院里那阿姨

下了一门大心事，心里真是说不出对阿姨有多么地感激！我抢着去帮阿姨推车，一直推进她的院子摆放好！

走出她的院门，阿姨还追在后面嘱咐我：“阿妹，以后有啥事体，就来寻我，讲一声就可以了，用不着不好意思，阿拉已经是好朋友了阿！”

好朋友？

我看着阿姨已经缓缓关上的院门，不禁狠狠地拍了一掌自己的脑门：

好朋友？我算啥好朋友？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