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桂枝汤主之。
猛地一看,条文十三跟十二条没有太大区别,区别仅在十二条有脉浮、鼻鸣干呕,十三条没有。十三条有头痛的症状,十二条没提。“发热、汗出、恶风”这两条都是一样的,看起来有点重复。
医圣仲景写书惜字如金、字简意繁,怎么会出现这种重复?其用意何在?所以咱们要研究条文顺序。第十条提到风家不了了者;第十一条提到了寒象热症,热象寒症,表寒里热,表热里寒;十二条讲了桂枝汤;十三条紧接着仍然在讲桂枝汤,连续两个条文都在讲同一个方子,此处仅见。不同寻常之处就是咱们需要花心思琢磨的地方。
第十条告诉我们风邪伤到津液,津液伤厉害了,恢复需要时间,所以不了了者,需要十二天恢复,两个六的周期。第十一条有两个含义,一是在讲里热外寒,外热里寒,一是在讲寒证热象,热证寒象。接着提到了桂枝汤,桂枝汤就是寒证热象,这个热象就是发热了。
“证”言字旁,就是病因、病机。“象”就是表现在外在的症状、表现、气色。
受到寒邪,人体的正气发动热力来攻寒,热力就会表现为发烧,这个发烧是热象。而病的根本是受寒,是寒症。我们的辩证是通过外在的症象来判断内在的病因、病机,就是言字旁的证。
汉语言字旁的证和病字旁的症发音一样,这为我们表达带来一些麻烦。病字旁的症是外在表现的症状,言字旁的证是病因、病机。
紧接着十二条就举出了桂枝汤证,身上发烧,却怕冷。怕冷肯定愿意穿衣服,“身有热反欲得衣”。
十三条貌似又很啰嗦的总结了一遍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桂枝汤主之。有了十三条的铺垫,下面十四条就提到了桂枝汤加葛根。核心用意其实就是抓住桂枝汤的主证、太阳风寒表证的主证。学会了抓主证,那么在主证的基础下有什么其他的兼症,比如鼻鸣干呕、头痛、项背强几几,就可以很容易的统御其中,那都是桂枝汤以及桂枝汤的变方了。
学会了抓桂枝汤证的主证,下一步就学会抓太阳病的主证。学会了抓太阳病的主证,就可以依法炮制学会其他各经:阳明、少阳、少阴、太阴的主证。当然厥阴病主证模糊。五经的主证都把握了,那么以六经立法的辩病位就解决了。每一经都会有规律性的高对应性症状,这些就是各经主症,各经提纲。
当你确定了病位、再确定了病性,所谓病性就是什么性质的病,寒、热、燥、湿、风、郁、痰湿、水饮、瘀血,如果有虚证,是阴虚还是阳虚,这都是病性。当你确定了病位和病性,开出的方子就会有效,是绝对会有效。六经学说有错方不错经之说。不错经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个经有什么病,病性病位确定了,大方向正确,药就会有效。那细节是什么呢?细节就是方证,哪些症状对应什么方子、对应什么药,对应好了有着很高的临床疗效。对应不好,只要大方向对,方子依然有明确疗效。
比如下一条十四条,是桂枝汤证,但是有项背强几几,就是后脖子、肩膀僵硬不舒适。只要有项背强几几,加上葛根,疗效就会大幅提高,这就是方症对应,因为变了一味药,所以后世医家也叫药症对应。增加名称不是核心,所谓药症对应是包含在方证对应的,所以咱们基本不用药症这个词。
说到十三条中的头痛,太阳病的头痛多发在后脑勺上,后脑疼痛对应性比较高。临床中也经常用不同部位的头疼,来辨别是哪一经的病。比如太阳病后脑疼,少阳病两侧疼或者单侧疼,阳明病前额疼,厥阴病脑顶疼。这个规律在临床中,有一定对应性,不是极高,但是有一定的参照意义,属于可借鉴的中等对应性症状。
不过太阳病的头疼,也有可能不在后脑,这个临床中也会遇见。为什么说太阳病多发生在后脑疼?道理在于循经,因为太阳膀胱经走后背、后脑、后脖颈,而循经出现的症状,也是咱们临床辩证判断经常用的技术。但是要注意一点,如果循经疼的话,单点的症状可信度不高。如果在某条经络的循行路线上,有两处不同地方的症状,那么这一经的病就可信的多,这种判断的思路,称之为合参。之所以要合参是因为单凭一个症象是很难确定内在病机,因为绝大多数症象,他对内在病机的对应性都不是那么绝对。
举个例子,比如某人腰疼,造成腰疼的可能性太多,但同时还有脖子、肩膀也困滞不爽,既有腰上的症状,也有后颈的症状,那你就能确定这是太阳经的症状。如果单纯的腰疼,并没有太阳经循经的其他症状,那么这个腰疼就有可能不是太阳经的问题。
再举个例子,就看这十三条条文,出现发热、汗出、恶风这三个症状,如果没有脉浮的话,发热、汗出、恶风不一定是太阳病,所以条文十三开头用“太阳病”三个字来确定了病位,这三个字的意思就是让读者自己去脑补仲景医圣没写的那些症状。比如上一条提到的脉浮,十三条没提到,如果脉沉、发热、汗出、恶风那是少阴病,少阴病发热、汗出、恶风。看汗多不多,汗不是特别多,用麻黄附子细辛汤。汗如果特别多,就需要加人参。
我遇见过一例少阴病发热、汗出,怕冷,用麻黄附子细辛汤解不掉,加上人参,一副就解掉了。但是得感冒是比较忌讳人参的,如果判断不好,就先不加,治不好再加。因为如果辩证失误,又错用人参,这感冒能治成里症,出现坏病。从道理上讲,一定是虚的很厉害,但凡不那么虚,不用加人参一样会好。都虚的那么厉害了,一定不是单纯的少阴寒症,而是少阴寒症兼气虚,就是脾气和肾气大虚。
气虚也是能发热的,伤寒论中治气虚发热的主要药物就是人参,后世补充了一个方子——补中益气汤,治气虚发热。气虚发热特别容易被误判为外感受寒,因为气虚阳弱,阳弱就容易恶寒。如何区分判断?把握一个大的要点,气虚发热绝不可能出现在三阳证,因为只要三阳不虚,三阴就虚不了,而气虚发热,一定是太阴、少阴气虚,所以一定兼有太阴和少阴的症状,或者用藏腑学说,兼有脾肾的症状。
这就要提到一个虚证和虚象的概念。如果是虚证,肯定用补虚的一些方法,而虚象就不一定。比如桂枝汤证,体表的津液和阳气被伤了,他在体表太阳这个层面会现出虚象来,但他本身不是虚证。在咱们的定义之中,三阴虚了才会定义为虚证。换个概念来表达,人的根本是虚的,根本虚了就要补,根本不虚只是有虚象,不能轻易补。比如像桂枝汤证、麻黄汤证,加了人参可能会造成坏症。借十三条条文,引出虚实攻补的概念。
概念不是越多越好,而是够用就好,够用的标准就是你的理论体系。一个概念可能在这个体系中有用,在另外一套体系中就没用。比如温病学说的卫气营血的概念,在六经学说中用处不大,但是在藏腑学说之中,用处就很大。比如咱们在课程一开始讲的整体观论,讲了正常情况下,人体的气血津液、饮食、水谷精微是怎么运化、怎么吸收、怎么造血生成津液,这套概念在六经、八纲方证的胡老学说中就基本没什么用,但是在藏腑学说中,就用处极大。
运用藏腑学说,如果你不知道在正常健康情况下,人体藏腑功能是怎么运作的,那么你就不知道病态该怎么治。六经八纲方证学说,就不需要知道这些常态的藏腑运行。
六经八纲方证就是胡老学说,对中医理论做了一个极度的简化,已经到了不能再简化的程度。如果再简化,把六经八纲排除掉,那就变成日本的汉方。日本汉方是纯技术,没理论的一套用法,全部的精力都是在研究哪个方子对应什么病,哪些药对应什么症状,经过几百年的研究也颇有成就,集大成者就是汤本求真写的《皇汉医学》。
我们是重视理论,我们认为理论不但能够指导方药的运用,还能够指导经络治法,比如针灸、刮痧、拔罐。现在流行的还有电疗,就是通过电流的频率和强度来刺激穴位,如果一套理论不能同时兼容汤剂、针灸、内治外治,那么我们认为这种理论是有不足的,最多称之为自成一家,自成体系,但是兼容性不够好。
而方证这套技术,研究的就是方药与病症高效对应关系,这门技术既然可以用于六经八纲,也可以用于藏腑,所以藏腑学说也发展出方证。不但如此,甚至有人可以通过研究脉象和舌象而发展出脉舌相参的方证。中医从外看有点土,有点守旧,从内看精彩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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