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

        睡前闲来无事翻朋友圈，突然看到云南下雪了，南方的雪景和北方大不相同。如果把南北方的雪景都比作女子的话，那北方的雪景应该是我们蒙古高原上的女子，粗旷明媚。而南方的雪景应该是江南水乡的女子，温婉秀丽，二者各有千秋。硬要分出个高低来的话，只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却没有了睡意，十多年前的那场大雪如鹅毛般在心头飘落起来。

        过完元宵节，眼瞅着再有三天就开学了，天空却突然飞起了雪花。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自己在心底不由得犯起了愁：“这么大的雪，去县里的班车还通吗？自己还能如期去学校报到吗？”即使去县里的班车还通，从村里到乘车的地方也还要走十五六里山路，班车每天固定一趟，早上七点十分发车，平日里无风雨阻挡匀速也得步行一个半小时，这下了雪至少也得走两个小时，也就是说最晚凌晨五点就得从家里出发。

        雪陆陆续续地下到了开学的头一天傍晚。当天下午父亲冒着大雪去村里打听了一圈，想着有车回县里的话我搭个顺车一道回去。但刚过完元宵，村里的年味还没有完全散去，加之这没脚的大雪，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没有人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好在听说县里的班车还照常运营。父亲看出了我的担忧，安慰我到：“把该拿的东西都收拾好，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大送你。”

        担心睡过头出发晚误了班车，一夜自己醒了好几回。好不容易等到闹铃响，一个激灵坐起来，快速收拾好东西，匆匆嚼了几口饼干。父亲已先于我收拾好，出去响麻炮了。在我们老家正月出门都要响炮的，寓意出门顺顺当当。父亲响完炮回来，我也收拾妥当了，他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们出发了。

        一轮残月挂天半空，慢慢向西沉去，照在雪地上，如同白昼一般，凌冽的寒风似刀子般刻在脸上。雪后的山村如死了般沉寂，静悄悄的，没有鸡鸣也没有狗吠，仿佛都被大雪冻住了。路上看不到一个脚印，踩一脚下去就好像踩到了棉花里，听到的只是我和父亲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雪太深了，看不到路，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踩着我的脚印走”。跌跌撞撞走了一段后，父亲回过头来对我说，大概是看我走得太慢了。“嗯。”我应了一声，踩着父亲的大脚印走起来，这下比刚出发轻松了不少，父亲已经将脚下的雪踩瓷实了，雪不会再灌到我的鞋里了。就是父亲腿长，迈的步子很大，跟起来没那么得劲，但行走的速度还是快了很多。

        一路上自己内心五味杂陈，有对如期开学报道的喜悦；有对父亲的心疼和愧疚，要不是送自己乘车，父亲也不用受这天寒地冻的罪；也有必须把书读好，走出大山，不辜负父亲，不辜负自己的决心。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乘车的地方，父亲把我送到了车上。借着车里的灯光，才看到父亲的下裤管和不大厚实的鞋不知什么时候湿透了，又结了一层坚硬的冰，此刻正反着光，射到了自己的眼里。把东西放好后，父亲又嘱咐了我几句，下车折身回去了。

        西天的残月已沉沉睡去，父亲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凌明前的黑暗里。那天父亲究竟是怎么走回去的，走回去用了多久，我无从知道，事后父亲也从没有提起过，宛如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但那场铺天盖地的雪，那条铺满父亲大脚印的雪路却从此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