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安静的下午,所有芭乐树上椭圆形的叶子,都在枝条上一动不动。
绿荫清爽怡人,我二叔身上披着白围布,坐在一把简易交椅上,歪着头让邻村的安国师傅给他理发。芭乐枝叶间漏下支离破碎的阳光,在刚盛满澄澈井水的搪瓷脸盆里,明晃晃地跃动。
少不谙事的我们像一群小猴子,在滑溜溜的芭乐枝桠间攀来爬去,树丛前面,是历尽岁月沧桑,呈现出黑褐色的土围墙,黄土夯筑而成的围墙曾经把村庄与外界隔离开来,如今仅剩一截残垣断壁,默默伫立于午后灿烂的阳光中。
一个妇女急匆匆从村外跑来,失去血色的脸朝着坐在交椅上的二叔大声嚷嚷,你那个小姨子喝了农药,拉卫生院又拉回来了,现停放在村口。
二叔怔了一怔,他脖子下白围布落满刚剪下来的黑发,丝丝缕缕显得格外醒目。
二叔坐在那里叹气。我们这群小猴子纷纷从树上爬下来,争先恐后向村口跑去。
原以为人死后容貌会变得很可怕,她躺在那里,却像是安静地睡着了。秀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瑕疵。
她的阿姆,披头散发跪坐在她身旁,炙热的太阳底下,一会儿摸摸她的手,一会儿抱着她的身体,一会儿又揭开盖在她头上的白布,轻抚着她的脸和乌黑的秀发。
她未出嫁前,我时常见她坐在自家门前高高的石阶上低头绣花,有时回头和身后的家人笑语着。薄雾笼罩的清晨,她家屋顶上腾起袅袅炊烟,初升朝阳透过云霞,透过屋后山坡上高大挺拔的树木,把燕尾瓦房染成橙红色。
十年后,我到外地读高中,有一天逛书店,看到一本小诗集,里面有一个叫做莓子的女子写下自白:热爱鲜花和劳动,最害怕自己失去信心;喜欢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和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这两句话,并梦想有朝一日成为诗人。
照片里的莓子,在璀璨阳光照耀下,笑容甜美。
我把节省下来的生活费,掏了出来,买下那本小诗集,并一直保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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