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与一般人家的母亲并无异处,不同的,或许就是我和她长达十多年的“对峙”,像“美苏争霸”一样,互不相让。
就这样过了10多年,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是牵绊也是缘分,可在当时的我看来,却是我最难以忍受的无法摆脱的关系。
与平常人家的儿女记忆里的母亲不同,我的母亲,既不是慈母,甚至也说不上是严母,她是一个让我不愿回忆却又心疼的女人。
我的母亲,人生得清秀,凡是见过她照片的人没有不被称赞的,除此之外,她与父亲从一穷二白到撑起整个家,付出了青春,母亲家世不错,但仍可以跟着父亲,从下地劳作到洗衣煮饭,样样精通。凡见过她的,无一不在说父亲的好福分,娶了一个这么能干的媳妇。而我,很喜欢母亲,喜欢她身上的气质,喜欢她的一切。但这并没有长久。
我虽出生在有着严格计划生育的年代,可我仍不像那些新时代的“宠儿”一般,享受着独生子女的一切好处,因为家族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母亲与父亲,偷偷地生了个儿子。依稀记得,刚有个弟弟的时候,我是高兴的,因为我与周围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在那样的年纪,充分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可好景不长,我与弟弟“争宠”的日子来了。
自从有了弟弟,母亲那双温柔的眼睛便再不属于我了,我爱吃的,没有了,爱玩的,也没有了,只剩下日复一日的迁就。可能人都是自私的,长时间的“偏心”让我终于忍无可忍,我开始叛逆,试图用这种方式引起母亲对我的重视。我想,在那个年纪的我,只能想到这样一种幼稚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我与弟弟一向是水火不相容,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更是不相让。母亲或许知道我的不甘,每次都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提醒我,我是姐姐,一定要让着弟弟,可我偏不听,终于母亲爆发了。在很平常的一天晚上,我与弟弟因为一个电视节目争论不休,谁都不愿将就,就这样,我们开始吵架,开始宣扬自己的主权,最后,我们大打出手,母亲闻声而来,看着混乱的局面,母亲快步过来,“这怎么回事?”母亲看着我,强压怒火。“你看不到吗?他每天就知道跟我抢东西,这还不是你们惯的?”我恶狠狠地说道,“住嘴。”说罢,一个耳光闪过,我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像火烤一般地疼着,眼泪不争气地流出,“你们从来就偏心,这个家还有我存在的必要吗?”母亲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你还敢顶嘴。”一把把我推出了门外,恰好我撞到了院子里的一处垒的快有半人高的砖上,我的腿生疼,无法站立,我倔强的把眼泪吞了回去,心里怨恨着她,在冬天的寒风中,我的心好像结了一层冰,就这样把我和母亲的关系冻住了。
那晚,依稀记得我拖着刺痛的身子躲进被窝,没有说话,夜晚,疼痛难忍,我没有上药,因为我仍在生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在帮我上药,什么时候父亲变得这么温柔了,我想着便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
此后,我与母亲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从那以后,我很少和母亲交流,印象中对于她的印象只停留在了那一晚。而或许是心有灵犀吧,母亲对我也没有了之前的嘘寒问暖,两个倔强的人谁都不愿意低头,除了日常的交流,剩下的,好像都是我们各自在做着各自的事情,而我更加确定了我内心中她对我和弟弟的感情孰轻孰重。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我学会了自己默默地忍受一切,任何情绪都不外露,不知什么时候,我成了一个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人。对于母亲,也成了一个不愿提及的名词。
长大后,我外出求学,我远离家乡的欲望超乎平常人,我拼命地学习,以至于自己并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我的冷漠把自己与世界隔离开来,我也成了宿舍里为数不多的很少与家人通话的人,必要的节假日回去之后,母亲或许是因许久不见,对我慢慢的好起来,但我好像回绝了母亲对我所有的关爱,我从未认真观察她这些年的变化,每次她献殷勤地问询,总是换来我冷冰冰的回绝。有时目光无意间瞥到她落寞的表情,心中好像也在说服自己,就这样算了吧,这么多年,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恨了吧,但每每想让步的时候总是想起那个夜晚,让我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或许,这方面我继承了她的倔强。一向认定了什么,便再也不会改变。就如她曾经忤逆家庭,倔强地嫁给了父亲一样。可在我对她有限的记忆里,她好像过得并不是那么的幸福,出身知识分子的家庭,在那个时代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最后偏偏嫁给了一穷二白的父亲,一切家务,好像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从一个美丽清闲的小姐变成了一个打扫家务、为生计奔波的人妇。父亲并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骨子里有些懦弱,生意上的事情很多都是母亲做决定,我常常想,如果她未嫁进这样的人家,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们的血脉相连,她的倔强,是从她骨子里就能感觉的到的。
人们总是在离家很远的时候便会想念,但我好像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一个人承担许多事情,反而对于家的思念很少,最多的就是与弟弟的通话,或许是因为我们早已长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向弟弟倾诉一些事情,可能那份血缘关系是无法抹去的。
对于母亲,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但在今年年底的时候,我接到了弟弟打开的电话,“姐,母亲生病了。”我心里一紧,她毕竟是我的母亲,但只冷淡地对弟弟说了个“哦,我知道了,那你……”不等我说完,弟弟赶忙接话,“姐,是……是抑郁症。”我猛然间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心里仿佛被堵住了一般,难受却无法释怀,“不用太担心,是轻度的,现在还只是长期失眠。失眠导致现在的精神头也不太好……”“怎么突然这样?”我的语气不自觉的紧促,“母亲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你们两个真应该好好谈谈。”我想起了她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这病情,万一……“我会尽快抽时间回去的。”正欲挂电话的我被弟弟的一声叹息拦住了,“姐,我知道你的心结在哪,我觉得,你可能有些误会母亲,”“我现在并不想听这些。”听到这个话题,我不自觉的想要躲避,“姐,你先听我说完,那天晚上,其实,母亲挺后悔打你的,事后她对我说,我作为男子汉,不应该这样,要学会保护你才对。那天半夜,母亲夜不能寐,偷偷跑去给你上药,其实后来母亲几次想和你和解的,可你们两这倔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感仿佛又复苏了,怪不得,那天晚上,原来是她……“姐,你后来离开家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呆呆地望着你的房间,空荡荡的,她每次看完都要难过一番,拿起手机想给你打电话却又怕打扰到你,平时做饭也是,经常念叨你爱吃的,唉。可你们两一见面谁都不肯服软,直到后来,母亲主动去关心你,试图改善这种关系,可你却不领情,你回来之前你爱吃的热了一遍又一遍……”我的心仿佛已经不听使唤,就这样,在我心中筑起的墙倒了,我不由地想起了好像上次回去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她的头发,似乎一天比一天白了。我的心跳动着,仿佛真的是母女连心,好像能感受到她对我的思念,我好像从未真正在乎过她的感受,只记得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和弟弟一样,站在她这边,因为她被醉酒的父亲推倒在地,母亲想要挣扎,却换来是父亲的毒打,父亲不是个有这样恶习的人,只不过是自己生性懦弱,一些事只能憋在心里,便养成了这酗酒的毛病,而母亲也遭了殃。那次,是父亲唯一一次动手,我和弟弟被关在门外,叫着,喊着,我唯一记着的,是母亲那倔强的神情,没有留一滴眼泪,尽管青紫遍布全身。
原来,我也有为母亲奋不顾身的时候,可年少时的倔强,长大后的淡漠,让我离母亲越来越远。我想,我与她的战争该结束了。
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不变的,是人心中的东西。
这次,是真的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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