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冬日的晴朗的午后,天空很蓝,白云如雪,阳光正好。
她正忙里忙外地搬几盆花,花盆里种的是勿忘我,水灵灵,绿油油。看样子,就是有人在精心地呵护着。
她自言自语的说:“晒晒太阳吧,春天就开花了。”
她圆圆的脸庞,皮肤白净,尤其是那大眼睛,如一汪水,清亮透彻。
我指着她,问奶奶:“南门口坐的是谁呀!”
“她呀,就是你南边嫂子的闺女呗,都三十多岁了。”
“可不像,我觉得她也就二十岁左右。”
奶奶说:“那闺女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没啥心事,长得显年轻。就是精神上受了点刺激。”
我很惊讶地追问:“精神上受刺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奶奶压低了声音说:“她上高中的时候啊,跟一个男孩儿不错,家里人知道以后不愿意,打过她。后来啊,那个男孩儿又偷偷送她回家,半道上遇到劫路的了,把那男孩子打痴呆了,不久就死了,也不知道把这闺女怎么样了,反正后来就不上学了。再后来啊,就找了个婆家,她什么都不会干,也不让那对象碰,婆家没办法,就把她送回来了。每次在娘家一住就是小半年。不到两年,男方家嫌她不中用,就离了。这不,养个闺女,你嫂子还得天天伺候她,唉!”
我看着她在给花翻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奶奶叹了口气说:“你嫂子够为难的,可当娘的不养,谁养啊!其实那闺女儿不憨不傻,平时也能帮她妈洗洗涮涮,就是不愿意出门,不跟人说话,这么好的闺女,怪可惜的!要没毛病,生个孩子都得上学了。听她妈说,天天就是伺候她那几盆花,不是擦,就是浇的,搬出来,搬进去。对了,说那花是当年那个男孩儿送的。”
我在想,被劫持的那天晚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屏蔽了那段记忆,以致于不敢去面对,甚至拒绝长大,她停留在以前美好的记忆中,似乎在等待什么,又好像在抗拒什么。
她把自己封印在那段美好的记忆里,只有几盆叫作勿忘我的花,在陪伴着孤零零的她。斯人已去,只留守候。
作家安意如说,活着的留在梦境里,走不出来的那个人,是最哀苦的,被记忆禁锢着,承担着两个人的一切。
可我看着眼前的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并不哀苦,如果清醒在这个现实世界里,倒未必快乐。我倒宁愿她就这样被封印着,直到老去。
再次见到她,已是两年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我看到她家门口依然放着那几盆花,已开出了淡蓝色的小花,在阳光下随风摇曳。她正在浇花,我惊奇地发现,她的腹部已隆起,该是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她小心地护着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向院子里喊了一声,“拿点水来!”“来喽!”从院子里走出一个俊秀的青年,手提着一个小水桶,两个人相视而笑。我看到他们怀中有阳光在跳跃。
看来爱能封印,亦能解除封印,愿她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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