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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厕管理员张师傅

公厕管理员张师傅

作者: Mr卫道周 | 来源:发表于2022-07-01 08:50 被阅读0次

        您来过香山吗?

        京西这一带本来并无显著自然特色的北太行余脉,因其沾了历代帝王的龙气,因其沾了京城的光,遂成名山胜景。四面八方的游客们来到这里,感叹于皇家御园的古朴、典雅、庄重,感叹于四时不同的自然风景。同时,一些奇人异士也纷纷慕名隐居在此,或清心地雅居,或神秘地钻研神秘的天文地理,钻研神秘的文化政治;一些载入中国近现代史的重大历史事件也曾在此轮番上演,并正在上演着。

        应该说,香山留给大多数游客的印象,就是如此这般的皇家大气,还有如此那般的神秘莫测。

    不过,也有不少游客注意到了,香山上另有一种与这皇家大气不同的甚至迥异的、朴实无华的美丽。

    是什么呢?

    这么说吧,当你因为旅途的口干舌燥而喝多了水却找不到方便之处,你什么感受?当你在这样的焦躁中,突然来到了一处整洁清爽、如入香兰之室的公共卫生间,浑身兴奋地颤动着解决了基本生理问题,这时,你又是什么感觉呢?

        那些满足了基本生理需要的方便之门,因其太过平凡甚至有点儿俗,往往被人们排斥在审美范畴以外。事实上,正因其太过平常太过世俗,它们才应该被大家伙儿当作一种美丽,一种质朴的美丽。

        香山张师傅管理的公共卫生间正是这样一处给予人们太过平常的方便从而质朴地美丽的方便之处。

        张师傅的公共卫生间坐落在香山门户地带,也就是香山著名的买卖街和煤场街的岔道口,即香山客们经常约定集合的那个三岔口、香山邮局前边的小广场。卫生间有名字的,好像叫做香山车站公共卫生间。卫生间因地处要塞,且规模不小,更因为勤劳细致的张师傅的殷心管理,使其出落成为香山地区的名片,香山景区的脸面。来自四面八方的中国游客们,来自东洋西洋南洋北洋的外国游客们,他们对香山四季美景的记忆也许不会持续太久,至少不会耿耿于怀。但是,假如游览时遭遇了方便时的不方便,在这美丽的景区遭遇了呕心的方便之所,那么,他们一定会时常耿耿于怀、牢骚满腹的。张师傅管理的这个要冲之处的公共卫生间,以其完全可以与香山美景相映成趣的、整洁清雅到让人称奇的环境,肯定可以格外地引起中外游客们的注意,并将其作为香山记忆的重要部分保存在脑海的舒服区域。

    至于在香山社区常住的香山老户、租住户和商户们,则宁愿多走几步路,也要特意到张师傅的公共卫生间如厕。为嘛呢?那不是如厕,那是一种清爽舒坦的人生享受啊!

    做着卫生间管理工作、钻进人群就很难再被找见的张师傅,其实算得上一位美男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要个儿有个儿,要块儿有块儿”的那种北方汉子。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相貌堂堂、孔武有力的男子汉。不过,美男子男子汉却寡言少语,似乎担心大声喧哗会影响到如厕者的专心如厕。如厕的人们只是看到,这位美男子、男子汉总在默默地、一丝不苟地埋头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水池上、大小便池上,或静静地冲洗,或更加安静地擦拭。偶尔,他也会低声给排队的如厕者指点:“这间没人。”“请向前站一步。”“请节约用水。”

    张师傅的勤劳表现在,几乎每次去他的卫生间,总能见到他在如此这般安静地清洗着、擦拭着。他是那样勤快地不停清洗着、擦拭着,以至于尽管如厕者比肩接踵,却很难在水池台面上看到溅出来的水渍,却很难看到卫生间里各色游客从各个不同的地方带来的脚印、污迹。

    起初不知道这位师傅姓张,也没有额外的兴趣去关注一名卫生间管理员的姓氏。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卫生间管理员,大多数人会简明便利地呼其为“打扫厕所的那个男的”。去的次数多了,卫生间显著舒心的如厕环境引起了注意,也就自觉不自觉地留意到了它的管理员。

    不过,还是很少和这位沉默寡言的管理员搭讪,只是偶尔相视点头微笑一下。这时,张师傅总会受宠若惊地发出有点木讷的“呵呵”声,急忙还你一个比你的客套微笑更多发自内心的微笑。

    真想不到,这位看上去体格魁梧的彪形大汉,微笑起来,竟然带点女人般的羞怯。

    相互微笑招呼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熟悉起来。熟悉到想要知道他姓甚名谁的时候,问他:“您贵姓啊?”

      “好说好说,免贵姓张。”他急忙回答。

      “哦,张师傅。”

        听到被称呼为“师傅”,他更加受宠若惊,好像称呼者是尊贵的市长区长或社区首长,正在慰问他这个卫生间管理员,他讷讷地、有点不好意思地浅笑着说:“呵呵,什么师傅啊。”

        “呵呵,什么师傅啊。”张师傅这句自谦得有点过的态度,他勤奋劳动的态度,他脸上那种谦卑的微笑,让人记忆深刻。

    不能因此断言,张师傅在内心将自己默认为一个卑微的“打扫厕所的”,配不上“师傅”的尊称。不是这样的。张师傅的言行举止表明,他从容不迫却敬业地劳动着的姿态表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但张师傅不像一些社会底层人士那样,为了掩饰客观上地位不高的职业而在嘴头上咋咋呼呼。他只是用默默的劳动姿态,用勤快劳动的成果,用这座引起了无数游客流连忘返的公共卫生间,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来换得人们的尊重。他这样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者的沉默劳动姿态,其实比装腔作势的中产阶级人士更自信,更从容。他的自信自尊,是一种坦然的自信,一种安宁的自尊。

    有些公共卫生间管理员总是喜欢抱怨甚至不干不净地咒骂如厕者的不文明。从未听到过张师傅的抱怨和咒骂,他只是用自己更加勤快的工作,清除不文明的如厕者带来的污迹,让自己管理的卫生间时时保持整洁清雅。一次,看到有人小便到池子外边,一位穿着和气质均有涵养的如厕者生气地骂道:“真不文明!简直就是狗撒尿。”张师傅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边认真清理着污迹,一边轻声说:“厕所嘛,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咱勤打扫就是了。”

    你在公共卫生间如厕后,冲水吗?

    相信几乎每个人都会正气凛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当然了!如厕而不冲水,不但是不文明的老土表现,还是动物表现,甚至不如动物——猫咪都知道把自己的排泄物掩埋起来哦。”

    话是这么说,实际表现如何,只有自家知道,只有公共卫生间知道。

    然而,如果那些患有不冲水恶习的如厕者经常性地去张师傅的香山车站公共卫生间如厕,这一别人见不到、自家觉着见不得人的恶习,一定可以很快地自觉地矫正过来的。在张师傅的公共卫生间如厕,不管是谁,即便那些不文明成性的人,相信他们也不好意思在清洁得如同客厅厨房一样的卫生间里继续保持自家在恶浊环境中的不文明恶习。在张师傅的卫生间,“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已经成为自觉行为;至于便后冲水,更是无庸置疑的当然行为。张师傅以细致入微的劳动,以爱护自家厨房客厅的无微不至的态度,给予如厕者一个洁净如每个人自家厨房客厅的优美环境,从而油然激发出大伙儿的自尊自爱以及爱护公共环境卫生的人性优点,抑制住了人们在外边的污泥浊水中养成的人性恶习。

    张师傅不但是一名公共卫生间管理员,他还是一位润物细无声的思想品德教员啊!

        张师傅的卫生间没有悬挂类似国家机关那样的意见簿。有的话,相信每天都会有不少如厕者认真留下发自内心的赞美。如果说,香山的皇家气质表现在那一株株遒劲古朴的苍松翠柏、一座座古老或修复的辉煌建筑,那么,张师傅和无数个张师傅这样的香山平凡劳动者就像一棵棵卑微的小草。苍松翠柏的大气带给人们向往崇高的情感,张师傅们则让人感受到平凡中不可或缺的朴实劳动之美。

    前不久,香山公园官方联合好几家媒体,举办了香山红叶文化节之类的活动。他们征集、展示的摄影、文学作品,固然与香山四季美景一样令人赏心悦目。遗憾的是,其中却无一件一篇与香山景区“活的灵魂”有关——诸如张师傅这样的公共卫生间管理员、李师傅刘师傅那样的香山景区保洁员等等活动在香山地区社会底层、生动着香山美景的小人物们,才是香山景区活的灵魂,至少是活的灵魂的一部分。再美的自然景色,没有人,也就缺少了灵气,也就失去了意义。文化节缺少了这些人的影子,是不是显得有点空洞虚伪没文化呢?

    高雅兼高深的摄影家、文学家们,他们因兴趣重点的不同而忽略了诸如张李刘师傅这样的卑微小草,固然情有可原,但如果他们在心底轻视这样的卑微社会小草,卑微小草激发不起他们心底多少鸣响,认为卑微小草们没有资格担当文学艺术的主角,那么,所谓高雅兼高深的艺术家、文学家们就不过是浅薄的玩家,就不过是狭隘的有钱有闲的玩家。

    话又说回来,玩家们怎么玩是他们的私事,谁也没资格对此说三道四。但是,作为公共管理机构的香山社区、主办香山文化节的公共管理机构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张李刘师傅们,那么,谁都有资格对他们说三道四,谁都有资格批评他们不称职——纳税人养活着你们,难道是让你们只知道眼睛朝上、鼻孔冲天的吗?

        职场励志故事和成功学故事说,一名大学毕业的公司卫生间管理员是那样地敬业,她把抽水马桶清洗得是那样一菌不染,以至于她可以用口杯舀起马桶里的水喝下去。这样的励志谎言除了刺激得年轻职场人为资本利润最大化玩命,还有点让人倒胃口——唉,怎么香臭不分到什么都敢喝什么都喜欢喝呢?水管里的水多的是,干嘛非要喝抽水马桶里的水呢?

    张师傅当然不会主动舀起马桶里的水喝下去,张师傅是身体和心理都正常的敬业者。但是,不少游客,包括那些衣着光鲜名牌的游客,包括那些有钱有闲的香山客们,来到张师傅的卫生间,的确往往忘记自己正身处卫生间,而且是公共卫生间。一些游客会在一尘不染、没有丝毫异味从而让人们忽略了身处何地的张师傅卫生间洗水果;洗净水果,在卫生间的客厅里津津有味地嚼食。

    有一次,几名气质不俗的女性游客就是这样;吃着吃着,突然,其中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年轻女子含着满嘴多汁的木瓜,张大了口惊叫:“美女们,光顾着狼吞虎咽呢,发现这是什么地儿了吗?”另外几名女士似乎也是刚刚回过神来,她们勾头向卫生间里边看看,再看看门口挂着的男女卫生间、WC的标志,也一个个张大了含满多汁木瓜的嘴巴,一双双媚人的大眼睛瞪着一双双性感的小眼睛。不过,片刻后,几位显然白领金领阶层的女士们继续坦然地、谈笑风生地大嚼多汁木瓜,不知道是谁还蛮享受地发出嘶嘶的声响,香甜地吸溜着香甜的木瓜汁……

        是啊,在这间张师傅像伺候自家客厅厨房一样一丝不苟的卫生间,即便是在如厕,嗅着香山上顺势而下的清爽山风,看着一尘不染的卫生洁具,感觉不到是在如厕,感觉不到正身处卫生间;你是在美丽香山上某处美丽的景点从容不迫地、舒坦安静地体验着某种生活乐趣;在张师傅的卫生间如厕,你是在享受啊!

        一位文友在张师傅的卫生间如厕一次后,念念不忘那种难得的享受快乐。此后好几次,和朋友们谈起香山印象,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总是张师傅的卫生间。听不出他是调侃还是正儿八经地说:“有时间的话,还要专程去张师傅的卫生间,再好好享受一次。在那里颇畅快,连多年的老毛病都不见了,至少是暂时注意不到了。”

        那些在卫生间常常遭遇心理和消化系统健康麻烦的先生们,当然还有太太小姐们,也不妨到张师傅的香山车站公共卫生间尝试一下,而且还是免费尝试。我想,大伙儿那些乱七八糟的消化系统毛病,比如……大伙儿那些难以启齿的如厕心理疾病,比如……一定会在此被暂时忘记的;去的次数多了,就一定能很快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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