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文生放学回到家，还没换完鞋就被一个箭步冲上来的文父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文生白皙的脸上现出一道清晰的五指印。
火辣辣的痛感让他有些发懵。
耳边是文父气急败坏的声音，脚边是被撕碎的日记本。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模糊中听见“败坏”“丢人”“恶心”等不堪的话语，直到听到“顾凉”这两个字，文生浑身一个激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良久，待缓过来神，他才从支离破碎的话中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日记本不小心被打扫房间的文父发现。
日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他的难以启齿的小秘密。那些隐晦的感情毫无防备地被戳到明面，包括顾凉这个被他偷偷藏在心底的人。
文父不能接受平日乖巧的儿子对一个男生动了歪心思。他胸中的熊熊大火越烧越烈，在文生刚进家门时，就控制不住地上前给了文生一个狠狠的巴掌。
文父有多么愤怒，巴掌就有多么响亮。文生隐忍不发，任凭文父又打又骂，文生的样子落入文父眼中，震得文父一颤，他仿佛看见了年轻的自己。
在文父年轻时，他也曾像文生这样面对父亲铺天盖地的责骂。
02
台灯发出孤寂的光。
文生坐在桌前，把日记本抚平，用胶带粘好。
手指慢慢抚过封面，良久，文生打开日记本，与顾凉的点点滴滴如慢电影般在他脑海中闪过。文父坐在卧室的一隅，放空思绪，像是在想文生的事，又想是十几年前他所面对的事。
文父不经意间换了一下姿势，腿上摊开的一本早已磨损了边的书掉在地毯上，书中夹着的一张泛黄的照片露出一角。
03
“2004年10月16日，星期二，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顾凉。在我被人欺负时，他就像盖世英雄一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中考时，文生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升上了顶峰中学。
顶峰中学的隔壁是平山中学。
两所中学虽然相邻，但是校风却完全不同。
顶峰中学是当地重点中学，进去的学生都是个顶个的佼佼者。人们常说，进了顶峰中学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重点大学的校门。
如果说顶峰中学是凤凰头，那么平山中学就是鸡尾巴。
平山中学里体育生、艺术生居多，大多数学生文化课成绩不好，通过练体育、搞艺术冲一冲大学。这些学生大多无视学校的校风校纪，到处惹是生非，宛如小混混。
这些小混混时常蹲在各个小路上，装成道上的人对来来往往的学生进行抢劫。
被抢劫的大多数是顶峰中学的学生。
这天放学，文生因为打扫卫生耽误了时间，打扫完教室后天已经半黑了。
为了早点回家，文生打算抄小路走。
在小路上还没走几米，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群人围住。
这群人松松垮垮地穿着平山中学的校服。
为首的是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大家都叫他“威哥”。
威哥一把扯下文生别在胸前的“顶峰中学”的胸牌，轻蔑的声音传来：“哟，顶峰中学的嘛。”
文生也听说过平山中学的一些学生会在路上抢劫来往的学生。文生哆哆嗦嗦地从书包中拿出这星期的饭钱，小心翼翼地递到威哥的面前：“我……我只有……这么多……多钱了。”
文生唯唯诺诺的样子惹笑了一群人。威哥伸手接过文生手中的钱，“这么点钱还不够哥几个喝两口的。”
说完眼睛不怀好意地在文生身上转了几圈，“这么着吧，陪老子一晚，老子就放了你。”
文生成绩好，性子软，长得还好看，是大家口中的“小奶狗”，在学校没少收到小女生告白的信，虽说不曾接触感情之事，可也知道他这句话的词外之意。
文生慌乱的不知眼神往哪里放。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绞出一条一条的褶子。
还不待他开口，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张威，又在这欺负同学呢。”
一群人的视线齐刷刷望过去，只见顾凉一手揣进裤兜，另一手侧抱着篮球，懒散地站在那。
没人知道他看了多长时间。
顾凉，平山中学高一的学生，是以体育生的身份入学的。刚进校就因为跟高年级的混混打架打赢了，从此一炮出名。学校很多人都不敢惹他，同级的人更甚。
“嘿嘿，凉哥，你看错了，我在跟新同学交流感情呢。”张威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
文生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犟了犟鼻子，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顾凉瞅见文生的小动作，竟觉得异常可爱。真是只敢怒不敢言的小猫。
“还不快滚。”顾凉懒地跟这群人耍嘴皮子。
威哥哈头点腰，带头一溜地跑走了。
文生悄悄地呼出了口气，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下了。
顾凉走到文生身边，看着他穿的校服，“啧”了一声，“顶峰中学的?”磁性的嗓音撩人心弦。
文生抬起清秀的脸，轻轻“嗯”了声，脸庞泛起淡淡的粉。
“走吧，那群人不会再来找你了。”顾凉盯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淡淡地说。
文生虽然不认识顾凉，但他可以看出来那群人怕顾凉。文生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
“我的饭钱被他们抢走了。”文生盯着顾凉，诺诺地说。
“呵。”顾凉嘴角勾起弧度。
文生听着这充满磁性的嗓音觉得异常舒服，跟自己的小绵羊嗓音完全不同。这样的嗓音才充满了男人味。
想到这，文生的脸又红了几分，好在天黑看不清，否则文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多少钱，我给你。”说完，顾凉掏皮夹子的手一顿，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50。”耳边像是蚊子嗡嗡嗡的声音。
顾凉用舌头顶了顶腮，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顾凉抽出一张崭新的50元纸币塞到文生的手上。
“操！”细腻的触感让顾凉脱口而出。
文生没察觉到顾凉的异样，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纸币，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顾凉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文生，痞痞地说：“小朋友，早点回家，我走了。”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文生看着背影终是鼓起勇气喊道。
“顾凉。你呢？”
“文生。我叫文生。”
04
“2004年11月15日，星期五，晴上体育课的时候看到顾凉了。他打球的样子真帅。有他的地方，我总是忍不住追随他的身影……”
顶峰中学和平山中学紧挨着，当初在建的时候，领导商量着两所中学共用一个大操场。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带着做了几个动作就让大家自由活动。
文生听到身后同班的两个女生在议论旁边打篮球的一群人。
“你看那个穿蓝色球衣的，是隔壁中学的顾凉，听说是学体育的。”
“我听说过。听说打架很厉害，而且成绩也还很好。”
顾凉一群人在激烈地打篮球。
顾凉一个假动作瞒过对方，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引起周围一群女生的欢呼。
文生的眼睛顺过去，视线在一群人中扫过，精确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文生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躲着偷偷看顾凉。
顾凉双手运着球，持球向右一个虚晃，晃过对方队员的防守，纵身一跃，一个腾空，投进一个三分球。一闪，一投，每个身影都是那么的利落帅气。
许是因为文生的视线太过火热。顾凉顺着视线透过人群缝隙发现了偷偷观望的文生。
文生大囧，微微低头，抬脚刚要离开，一颗篮球滚到了脚边。
“顾凉，水准下降了啊，竟然把球传出了界。”跟顾凉一队的人开玩笑说。
顾凉笑笑没说话，转身走向文生的方向。
文生拿起篮球，发现了走来的顾凉，有些慌乱。
偷看人打篮球结果被抓包，文生觉得没脸见人。
文生冲顾凉的方向扔了篮球迈开腿打算逃跑。
篮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才被顾凉接住。
顾凉识破了文生的伎俩，眼疾手快地接住篮球，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文生的胳膊。
冰凉的触感令俩人皆是一颤。
“啧，小朋友力气真小。”顾凉先回过神来，看着他的细胳膊细腿，玩味的说。
05
文父思考一晚上的结果就是给文生转学。
文生的强烈反抗也没能改变文父的决定。文父联系好了另一所高峰中学。
高峰中学升学率也是蛮高的，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家比较远，文生需要住校。
在回学校办转学手续的那天，文生趁文父不注意，偷偷溜走了，溜去了平山中学。
隐秘的角落里。
文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过顾凉，按在墙上。
“哟，小朋友想调戏我啊。”顾凉嘴角噙着笑。
文生对上顾凉的眼睛，鼓足了勇气：“顾凉，我……喜欢你。”
顾凉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真巧，我也是。”
文生悬起的心悄悄落下。
“顾凉，我要转学了。”
顾凉刚要张口，文生一把捂住顾凉的嘴，继续说下去：“我们在滨城大学见，好么?”
“好啊，滨城大学见。”顾凉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文生去新学校的当晚，文父静静地坐在书房，脸上一层悲伤的色彩。
一张文父和某个男生的照片静静躺在书旁。
照片上两个男生亲昵的靠在一起。
06
高中三年来，文生每天沉迷题海中，不闻世事。
顾凉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开始认真练体育，认真学习。
三年后。滨城大学。
新生报到的这天，文生拒绝文父来送自己。
文生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慢腾腾地前往经管院的男生宿舍楼。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要不要哥哥帮你？”
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文生动作一顿，想要转身却动作笨拙的把自己绊倒。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文生慢慢睁开眼，顾凉的脸在眼前放大。
“啧，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啊。”银杏树下，两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相拥的画面落入文父的眼中。
文父因为不放心，远远跟着文生，却不料撞见了刚刚的一幕。
原来，文生执意选择滨城大学的原因真的是因为顾凉。
07
文生上了大学后，除寒暑假外，其余的假期从来不回家。
大二那年的寒假，文生坐了最晚的一班车回家。
年夜饭上，文父沧桑的声音打破沉默：“有时间带他来家里坐坐吧。”
文父看着正襟危坐的俩人，动了动嘴唇，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俩人：“既然选择了对方，就要不顾世俗的眼光，忠于自己和对方的灵魂。”
文父说完，便踱步走向书房。
文父翻出那张泛黄的照片。
细看之下，照片上俩人中间有一条被撕碎后粘起来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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