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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6

2021-12-26

作者: 308dcc2853b1 | 来源:发表于2021-12-26 15:29 被阅读0次

    假如四岁的孩子知道,自己在二十年后的某天还会因为乐器特长而被迫在私人场合献艺,他或她或许早在当年就中止了艺术道路。江英杰不会反抗,直到二十多岁、成为世界知名乐团首席小提琴手且签了顶级唱片公司后,还要与婚礼现场的业余乐队合作。

    “来吧来吧,音乐家。”新郎期许的目光祈求他,“当年我们感情多好啊,是不是?”

    你明明跟吴一峰更要好而已,江英杰腹诽,嘴上却说:“这么突然,我什么都没准备……”

    “你还需要准备?”对方一脸错愕之余露出精心准备的马脚,僚机立刻捧出小提琴一把,虽然远不能与江英杰自己的琴相提并论,左左右右也能勉强一下的,若说不行便是太矫情了。江英杰接过琴,随意试了几个练习曲小节,便收获了四边传来的、过度谦卑的赞许声。

    这是条贼船。

    此时摘心贼吴一峰登场,他作为伴郎穿得异常好看,或说人靠衣装,或说衣服看人,或说二者互为映衬,其他伴郎顿失光彩。如果不是新郎心大,谁都当他是来抢亲或砸场子。江英杰不合时宜地暗许了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审美,即使今天,吴一峰仍是俊美无俦、艳压全场的存在。

    “怎么回事儿?”吴一峰假装无事发生地打个招呼。

    新郎解释了前因后果,尤其提到自己的太太理想之一便是伴着《爱的礼赞》走上红毯,沐浴爱情的阳光雨露。既然已上升到了如此程度,即使吴一峰心生芥蒂,对方好日子当前,他只能闭上嘴不扫兴。反倒江英杰自己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爱的礼赞》?我试试,好久没练过了。”

    曾经有人在YouTube上传过江英杰练习小提琴的视频合辑,原标题还是庸俗吸睛的《亚裔天才小提琴美少年》。吴一峰悄悄下载下来,转录成音频作为车载音乐。他们在美国只有一辆白色卡宴,车里除了时下流行的说唱,总在循环着这些曲子。江英杰时不时问他:“你烦吗?只有这几首曲子。”那时他没签唱片公司,也没有拿到乐团的offer,对于回放自己的演奏还不够习以为常。

    吴一峰当然不厌烦的,他从五六岁就习惯了有琴声的江英杰,而陪他练琴的时候发呆、睡觉、打电动、看漫画,也是吴一峰的生活所在。他并不能准确分辨江英杰与其他演奏者乐曲的区分,但他闭上眼时,却能在如此的乐声中靠近江英杰拉琴的侧影。

    “等你签了唱片公司,或许就能录一张专属于我的小提琴了。”吴一峰知道,江英杰已经面试了几家乐团,而白人当道的管弦乐团大都不看好一个技法娴熟、面容陌生的亚洲男孩,而江英杰铁了心要挣来自己在曼哈顿的前程,即使付出了非常多的代价——包括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被琴弦割破手指。

    江英杰无力地坐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崩掉琴弦的小提琴和自己不断流血的中指。对于娴熟的乐手而言,这看起来倒像是一种侮辱,无异于被挚友或恋人所伤。吴一峰听到戛然而止的乐声与骚动,冲进房间里,手足无措的他先是握住对方的手指,生理反应般舔舐江英杰指尖脆弱的伤口,血液流进嘴里,是非常暧昧的甜味,如江英杰毫无攻击性的形容。他以为江英杰会哭出来,因为他自己已经开始清算起了江英杰人生中遇到的诸多不幸,他以为江英杰一定会痛哭流涕地诉说种种,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江英杰。

    可江英杰拥抱了他:“我没事。”

    四天过后,江英杰给了他一张黑色包装的CD盒子。

    那是江英杰在唱片公司试音时录下的demo,第一首曲子,就是爱的礼赞。江英杰用在封底写了一行小字:

    To our future endless love.

    “我以为这首曲子你是只为我录的。”吴一峰在黑暗中把同样黑色的正装从江英杰身上一件件剥下来,他本不想这么说,可遇上了江英杰,十有八九他要犯个傻。

    江英杰笑声很轻,隐约中还点缀有残忍:“我那张专辑卖了差不多一百万张。”在古典乐市场是相当了不起的数字。

    “你这么说容易挨操的,知不知道。”

    “那我可要好好地说一说了。”江英杰想,大家只是炮友,他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正装把人拘束成包装过度的礼物,由而生出过度的仪式感。江英杰松开对方平整的温莎结,不疾不徐地为吴一峰解开衬衫上每一颗玳瑁扣子。可他也搞不懂自己了,为什么在分手后,刚刚参加完一场盛大婚礼又没有兴致的时候,和吴一峰开房。

    吴一峰要打开床头灯。

    他想看看江英杰柔顺的黑色的头发。

    江英杰把自己蒙在浅褐色丝被里,捉住他的手,反扣,压在心口:“你现在几岁了?”

    吴一峰嗤道:“我当然二十四了,本命年。”江英杰比他大了半岁,即将二十五。

    “如果你不开灯,我们就还是二十一岁。”还是没分手的时候。

    于是吴一峰不再坚持开灯,松开了自己的腰带,皮带扣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与忐忑的心声共振。他掀开被子轻薄柔滑的一角,如婚礼上新郎掀开新娘的面纱。巨大的玻璃墙带进房间一些光亮,江英杰看到吴一峰漆黑明亮的瞳仁。吴一峰有一双灵动邪气的眼睛,像很久之前流行的小言男主,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而那一秒的神色,却布满难得的错愕与哀伤。

    三年前,面对江英杰单方面提出的分手,吴一峰很是意外,他过去那些过家家的爱情破裂总有征兆的。

    “这么维持下去太累了。”江英杰自己也不相信异地恋这样愚蠢的理由。

    “为什么会累呢?”

    年轻的吴一峰算好了江英杰说不出口。

    江英杰果然不再说话,只在深夜一个人悄悄走了,像冰底下静静流淌的河水。他兀自在吴一峰心里下了一场大雪,醒来后白茫茫的一片,什么好的坏的都不见了。

    “为什么会累呢?”二十一岁的吴一峰再次问道,“是不是,我太没用了?对不起,江英杰。”我没有办法留在美国陪你,没办法主动,没办法和你光明正大的出柜,没办法专心致志地善待你,可能是我的天性吧,江英杰。我的天性即是消磨他人的耐心。

    “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想要睡你吗?”江英杰用手抚摸对方紧实的腹部,得知对方的情热,他必须坦诚自己最下流的隐秘,如此才能缓释吴一峰糟糕透顶的心情,“我跟你一直说的是假的,不是高二,而是十四岁。”

    “我在知道你和女生谈恋爱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放弃过占有你的目的,直至今天,你仍然觉得亏欠我……即使我一刀两断和不告而别,这次相见,你对我仍然是愧疚的眼神……”

    “江英杰,你是不是不清楚我爱你。你在乎过去胜于现在,你总是这样。即使我心甘情愿跳进你设计的圈套,你仍不肯相信我是爱你的。”

    江英杰捂住了眼睛,他意识到吴一峰开始歇斯底里,他不敢接受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真话:“即使是爱,那也是我们无法翻越的雪山。我宁愿自己因为你无情而绝望……”

    “而你呢?因为试探来勾引我。”

    或许我们都比对方想的没用、肮脏和自私。我们一开始,从出生即如此,你命定是我的老友。只是爱情把一切灰蒙蒙,撒上了过量致幻剂与璀璨,仿佛可以包裹住最核心的真实。我们无法得过且过,也无法一刀两断,我们在他人面前的伪装,抵抗不住爱欲的洪水猛兽。

    “我们像磁铁一样,至少肉体上是的。离开你以后我去算过命,找过灵媒。其实我完全可以惩罚你对我曾经的摇摆,而不是任你对自己判罚。是我想要你的爱全部属于我?那也不是如此重要……”他不想再为一份不确定的爱情担惊受怕,因此他宁愿舍弃所有接收爱的通道,这对他来说无异于精神的自我谋杀。江英杰犹豫过无数次,他不知道对这个公子哥出尔反尔会有什么后果,吴一峰的呼吸就在他耳畔,焦急,缺乏耐性。他闭上眼睛,世界便和吴一峰的瞳孔颜色一样黑。

    “如果我要申请一个在纽约的MBA,你会带我走吗?”

    “我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纽约的,我有各种各样的演出……”

    吴一峰想,他的金丝雀似乎还徘徊着是否离开。可他还是伏在江英杰的身上,牢笼一样狠狠地说:“你可以带着我去任何地方。”

    “我没办法向每一个人介绍你。”

    “你有办法。”假如你还爱我。

    吴一峰不再说话,江英杰也是。他们不谋而合,用吻停止了这无谓的争执,他们的肉体已经准备好迎接一段亲密的交合。从窗帘厚厚的缝隙中露出一些京城深夜的流光溢彩。爱无疑是重要的,但它现在不能那么清晰,靠着升腾的乳白色欲望,也能把年轻人推上爱的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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