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杜甫的《将别巫峡，赠南卿兄瀼西果园四十亩》

一

杜甫这一生转遍了大半个中国。年青时游齐鲁大地（曾作句“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他的父亲杜闲当时任兖州司马（当时有句“东郡趋庭日，南楼纵目初。浮云连海岳，平野人清徐”《登兖州城楼》）。他则无所事事，除了读书，省亲，去附近的泰安县看泰山，得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及年长些时，又去长安求仕。无结果后滞留长安城近十年，才得一芝麻小官。后又弃官从游，正如他的诗句“白鸥没好荡，万里谁能驯”。

安史之乱后追随唐肃宗做了右拾遗。后来遭到贬谪，时值战乱饥荒，就弃官移居秦州。又从秦州转到同谷。然后从同谷经剑阁入蜀，寓居成都。再往东往南到夔州，江陵，岳阳，衡阳，潭州等地方。有人说老杜浪的很啊，这是调侃话也是大实话，杜甫一辈子确实折腾的很。今天我们来读一读这首他在夔州写的《将别巫峡，赠南卿兄瀼西果园四十亩》。这首诗是杜甫在夔州准备出三峡去江陵时写的。

《将别巫峡，赠南卿兄瀼西果园四十亩》
杜甫

苔竹素所好，萍蓬无定居。
远游长儿子，几地别林庐。
杂蕊红相对，他时锦不如。
具舟将出峡，巡圃念携锄。
正月喧莺末，兹辰放鹢初。
雪篱梅可折，风榭柳微舒。
托赠卿家有，因歌野兴疏。
残生逗江汉，何处狎樵渔。

二

这首诗题目中的瀼西指的是夔州(在今天的四川省奉节县)的瀼水西岸，瀼水是一条流入长江的分支河流。
苔竹，青苔绿竹，这里指遍布碧苔苍竹，僻静的山野院落。萍蓬，水面的流萍与山野间的飞蓬草，；浮萍无根四处飘流，飞蓬易被风吹散。此处用来比喻居无定所浪迹天涯的诗人自身。杜工部有句“川合东西瞻使节，地分南北任流萍”，对仗工稳，白马喜读。远游，因为一些情由而离家去远方办事进行的旅行。老杜有诗名《远游》：“贱子何人记，迷芳著处家。竹风连野色，江沫拥春沙。种药扶衰病，吟诗解叹嗟。似闻胡骑走，失喜问京华。” 兹辰， 在这个时辰，在这个时间点 。卿家，就是你家的意思。 鹢，读yì，一是指古书上的一种似鹭的鸟，二是指刻有带鹢鸟图案的船。狎，读xiá，就是亲近接近的意思。

白马独家译诗：我这一辈子就像飞蓬流萍一样居无定所，我也喜欢并渴望有个遍布青苔苍竹的幽静院落啊。在异乡漂泊的日子里儿子们也慢慢长大了，自从告别家乡，我也经历了许多次的搬家寓居。看着院子周围的杂花红蕊，顿时觉得将来它们比漂亮的锦绸还要好看。我已经准备好了出行巫峡的船只了。再次绕着我的果园花圃走几圈，以看它们最后一眼。多么怀念亲手把锄耕地种园的农事啊。

在正月末显得喧闹非常的黄莺的啼鸣声里，我选定在这个时候准备放船行出巫峡。院子的篱笆下，白雪皑皑，红梅盈盈，正是堪折供赏的美好日子里，风吹水榭，岸柳微微舒着春意。南卿兄，这些果园就托付赠送给你家吧，我因为写诗会疏远荒芜这些田地的。我余生将要滞留在江汉江陵这地方生活了，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再亲近这些渔樵耕种的农活。

三

这首诗粘对规矩，共十六句，属于五言排律。诗人采用了通篇皆对的写法，即从开头的两句到最后两句，都用对仗，并且工整自然，法度严谨，又如行云流水，陈事写景，如话家常，充分显示了杜工部娴熟的诗艺技巧。

白马按律诗的起句，承句，转句，合句（也称为结句），把该诗的结构分为每四句为一节，共四节。起句部分：苔竹素所好，萍蓬无定居。
远游长儿子，几地别林庐。这一节是诗人回顾过往的生活，仿佛在对题目中的那位南卿兄唠嗑聊家常一样。老杜说，我一向喜欢僻静的家院，也不好东飘西荡居无定所的日子。本文前面已经讲过老杜一生所经历的大部分地方，真的是颠沛流离，坎坷多难。苔竹素所好，也说明了诗人有闲情逸致，爱摆弄摆弄花花草草的心性。这种亲近花草的习惯其实是在成都草堂那里养成的，可见老杜此时的淡泊与风雅。暂时遗忘了一些忧愁。

白马比较欣赏“远游长儿子”这一句。在外打工的日子里，白马的儿子也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读了老杜这一句诗，顿觉岁月不饶人，我年亦渐深！这一句也是平白如话，但写出的是人人都能体会到的经验，并且这不会是人人都能写出的。出于这个对于儿子渐渐长大长高的欣慰 ，老杜又沉浸在“几地别林庐”的忧思中。

林庐，就是用檩条，椽子，大梁搭盖的木棚房子。在夔州时老杜得到了夔州都督柏茂琳的大力资助。他帮老杜在瀼西买了四十亩地那么大的桔子园，还叫老杜管理百十顷东屯的公田，再允许老杜租种了一部分。所以说自食其力的老杜在夔州生活得还可以。

这首诗的承句部分是：杂蕊红相对，他时锦不如。具舟将出峡，巡圃念携锄。写的是诗人老杜对果园田园开垦生活的怀念与留恋。想想一个白发的老头，在他自己种过的果园里逡巡徘徊，面对着将要盛开的红蕊杂花，心中是何等的感慨与依依不舍呀。这四句是在自己准备出发前对自己的果园和药圃进行的一场心中的告别。

正月喧莺末，兹辰放鹢初。雪篱梅可折，风榭柳微舒。这一节是该诗的转折之处了。点明放船出三峡的时间。诗友们可以注意到，杜甫的这首诗里又出现了啼莺。这是老杜诗歌中的常见意象了，它代表着一种离别的愁绪。我们在《别房太尉墓》一诗中已经读过，“唯见林花落，茑啼送客闻”，此处的意境虽然没那么凄惨，倒也带有微微的伤感之情。但凡亲手种的一草一木，至长成开花，陪伴过我们一段岁月，都会多少有些不舍之情的。读到“雪篱梅可折”，让白马想起了“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这是老杜在《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赠》里写梅伤怀。如此看来，老杜诗文中如果带有“折梅”的字句，应该是对感时伤怀的表达。

托赠卿家有，因歌野兴疏。残生逗江汉，何处狎樵渔。此处四句是这首诗的结句部分了。这是诗人把田亩托赠给南卿兄的嘱咐语。此处对扣题旨中的“赠”字。并对友人说明赠田的原因，今后的打算和期盼。其中“何处狎樵渔”对应开篇诗句“苔竹素所好”，表达了诗人对前途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