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鱼鱼_Ayuyu
38 说书先生
次日,扶苏的军队进入咸阳行宫。在这里,要整装军队,最后才是进入高高在上的秦王宫。
为避免麻烦,我一直打扮成扶苏的亲兵一路来到行宫。我没有对扶苏说寒别密信的事,我只是说暂时会待在咸阳。
在咸阳的第五天,我和扶苏打扮成市井平民,混入咸阳混杂热闹的市集。
他说,他有整整十二年没有踏足中原,不知道现在的咸阳帝都是什么样子。
“灵乐,你来过咸阳吗?”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
他说:“你一定没听过说书,我们去‘易云楼’听一个叫‘清平先生’的人说书如何?”
我其实来过咸阳,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易云楼的清平先生听说在整个咸阳都很有名的。——据说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我们于是便前往最热闹繁华的一条大街,找到了易云楼。
热情的店小二很快就把我们引至二楼并找了一处雅座。
放眼望去,已是座无虚席。
在中心位置,是一张简易的四方桌台,上头摆了一壶茶,一个茶碗,如此而已。
却还没见到说书人清平先生,大家都拭目以待,静静坐等。
直到一个其貌不扬、毫无质气的中年男子走至桌台前,如果不是他开始摆弄起桌上的茶盅,我根本无法相信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说书人。
我看了扶苏一眼,他似乎兴趣正浓,面带微笑观察着一举一动。
“——各位看官远到而来,小的惠承荣光,咸阳车马道,大路通天开——要说咸阳,咱么就要说说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
一阵迎来送往的哄抬中,清平先生开始切入正题。
“话说一个月黑风高夜,在咸阳最高的百鸟朝阳楼上出现了一道动如闪电的黑影——!不多时,一道黑影变成两道,两道变成四道——愈来愈多,就这么黑压压飞檐走壁……”
“试想那楼有多高?——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上去的,只见他们个个身着黑衣,面上蒙巾,只露出森然双目,手里擎着明晃晃的刀,就这么一转眼工夫包围了郎中令大人府邸。”
“那郎中令何许人也,功高盖世的练家子——那家丁个个亦是闻风不惧的坚强汉子——”
“细数数,那一共一十四人黑影一个响指功夫爬上了森严府邸墙上——家丁闻声高呼,拿了刀兵前来迎战,却抵不过明晃晃十四把尖刀,顿时血洗四墙——”
……
中年男子忽然守住声,双目瞪得铜铃般大,直勾勾盯着最靠近的几名宾客,直到宾客感到非常不适,不自觉向后倒退了一个身子。
清平先生“嘿嘿”一笑,面目怪异吓人,压着嗓子用别扭的腔调缓缓说:“那郎中令的头就是这么一刀被砍下来的,眼睛也没来得及闭上,咕噜噜从府院这头滚到那头……
据说,那一晚的月亮,不是白的……你们猜,是什么样的?”
他有意将众人引到又惊又怕、又欲罢不能之时,故意再抛出一个问题,却没人敢答。
这方的寂静谁也不敢打破,仿佛谁挑起就会引出什么神怪。
直到有一个声音颤巍巍问道:“什么样子?”
清平先生重重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那晚上的月亮,是血一样的红色——!而且,谁要是看见了,就都会死——”
众人惊呼,接着陷入了沉寂。
不过是故弄玄虚,夸张的虚实尚不清楚,却已经把众人的心都揪在嗓子口。
这样的叙述,神乎其神,未免显假,却因为谁也不比谁更清楚,反而更信以为真了。
我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
扶苏倒是听得认真,在清平先生举杯稍作歇息的片刻,扶苏笑了笑,问我道:“不知道这帮黑衣人什么来历?”
我心想,不多时自会有人替他问。
果不其然,同刚才问什么样子的同一把声音再次响起,以一种满心疑惑的语气问道:“这帮黑衣人是什么来历?竟这么大本事,入夜刺杀了郎中令?”
清平先生眉眼不自觉向上挑了一下——
故作神秘地说:“不可说——不可说——”
此言一出台下的看客也耐不住好奇,都大着胆子追问。
清平先生仿佛骑虎难下一般,最后拿起扇子,半遮住嘴,生怕说大声了会有什么大麻烦一般,道:“虽是行事诡秘,但我清平先生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今日权当让各位称心如意——这一十四个执刀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最杀人如麻、神秘莫测的刺客,人称‘黑鸟’是也——”
……
我不禁嘴角勾起一个笑意——所谓“黑鸟”,与我心中猜的应该是同一个。
明明就是有人指使了一言一句该怎么说,怎么演,竟把凭空捏造出来的故事说的似模似样。清平先生说的“黑鸟”也无非为了雾里看花、混淆视听——更何况,真正的“黑鸟”根本不是十四柄一模一样的弯刀。
我不禁联想到,江湖上名气这么大的“黑鸟”,可能正是因为清平先生这样口耳相传的夸大的结果。
一场听下来,清平先生坐下稍作歇息,小二也开始纷纷给宾客上菜。
扶苏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对我说了声“走了”,便起身拉起我离开。
回行宫的路上,扶苏问我:“公子寒别见多识广,想必你可能知道这‘黑鸟’的来历?”
我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
扶苏依旧兴致盎然,道:“也许荆大哥知道,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
刹那间,我心中升起一股忧虑——扶苏,你可知道寒别要我寸步不离你,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咸阳对你不利。
你口中尊称的“荆大哥”,就是这个“黑鸟”组织的统领,是最危险的杀手。而你却一丝戒心也没有。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寒别要我保护扶苏的用心。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扶苏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望着我:“灵乐?”
我才发现我定在了原地。
“你的心事似乎比我还重了——”
我走上前去:“咸阳人流复杂,灵乐其实奉了我家公子之命,保护公子安全。”
扶苏神情微怔,忽而有些颓唐地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总是不得轻松。”
我说:“诚然以扶苏公子的智慧同武艺,灵乐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不过,我想我家公子的思虑乃是扶苏公子应有防人之心——”
扶苏自信一笑,仿佛听出了话外之音,道:“我若与人结交,必定是我欣赏敬佩之人,你要我对自己的朋友防备,我做不到——倘若我扶苏有一天真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杀了,那也只能怪我不能明辨是非——说起来也算自己的过错,你说对吗?”
我心中暗想,原来是个受虐狂,甘愿受自己的虐。
我只好说:“如果是这样,那灵乐只能竭尽所能了。”
扶苏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公子寒别有没有吩咐你保护我到几时?——万一,进了秦王宫,我还是有危险,你是不是就要永远跟在我身边了?”
我看到他看似戏谑的笑意,却分明带着三分认真,就丝毫怒不起来了:“秦王宫是你的家,到时候会有更多人保护你,自然不需要我了。”
其实,我只是担心寒别暗示的秦王宫外的危险——我在内心祈祷,希望扶苏早日接到进宫的旨意,那么我的任务就能完成。
扶苏抬头看了看天,叹了沉重的一口气道:“分别在即,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他忽然转头看着我,神色温和,问道:“灵乐,我一直在想,你当日拒绝我是因为不想跟我进秦王宫,还是已经有了牵挂之人?”
我听罢凝住了言语。
扶苏淡淡一笑,似安慰我不要紧张,接着问:“是不是那位卓公子?”
我反而松了口气:“卓庭?——”
“卓庭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是他陪我度过。”
扶苏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做灵乐重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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