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4629735/a3172c844b734597.jpg)
一声喇叭怪叫,汪会省开着他那辆破飞豹小货车给我来拉货了。一个急刹车,车停了,车后的土没停,把他连人带车都包在了土里面。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等着我的点货的时侯,他打开车载收音机自娱自乐唱歌解闷儿。
他是郊区的农民,城里人一寸一寸蚕食完他村的土地,他只好托人使脸贷款买了这辆车,给人拉脚儿。他约摸二十二三岁,怪模怪样的。头留的极小,一小片毛趴在头当顶充当小帽,耳朵很大,骑自行车肯定挡风费劲儿。他笑起来挤眉弄眼,使人联想他大概是从好人堆里挑剩下的。头几回雇他那阵子,我甚至怀疑会吓跑客户,砸了生意。好在他勤快,我用了这回还想下回。我问过他:“干你这行能挣着钱吗?”他说:“能,一月能净落好几千呢,和小公务员差不多。”想不到他还挺会拉硬屎。我逗他:“公务员有文化,你呢?”他回答:“俺也有,高小。”有几次提货我故意用他的身份证,他签自己的名字跟蚂蚁爬得差不多,歪歪扭扭,仨字一对半都跑到了格外边。
汪会省是个欢乐的小伙子,头、眼、嘴、手、脚,一时三刻不闲着,使人怀疑他是不是患了多动症,再不然就是药拿的。驾驶员的目光应放在马路上,还有行人、车辆、交警、红绿灯什么的,他不,坐在他的车上你就会直打怵,他的两只眼大都用来偷看路边的女性上。什么样的女人正派,什么样的女人妖孽,什么样的心里有事儿,什么样的正渴望爱情。他说得条条是道、津津有味,使人想到他一定是个早婚者,或爱泡个女人堆什么的。我逗他,你是不是爱吹牛,讲个渴望爱情的女子眼神什么样我听听。他说:那种眼神焦燥、忽飘,有时又有点直的就是。我说你再说清楚点,我听不懂。“不懂装懂的是卖弄,懂装不懂是狡猾。哈哈哈!”他一阵坏笑“啪啪”用手拍打着方向盘,“朴朴”用屁股颠着驾驶坐,一脸的神秘、老道的怪表情。
![](https://img.haomeiwen.com/i4629735/214d97f821b94d95.jpg)
前方路左边出现了一个小姑娘。高高的个,细细的腰,乌黑的头发瀑布似飘下来,精致的白皮靴很有节奏地敲在马路上,优雅、轻盈而有韵味。“真想让你下去让她来坐坐。”汪会省开始做梦了。“你这破车人家不会坐!”“不坐,抱着不更好,她那皮靴沾泥多可惜!”美的,他越说越来边,好象那小姑娘已经和他有了事。车和小姑娘平行时,他竟真的停了车,把我吓了一大跳。
“小姐,上来我拉你,不要钱,免费的!”他撅着屁股头伸向窗外说。那小姑娘最先是一怔,紧接着杏眼一瞪:“无聊!”狠狠对着车窗扔过来两个字,幸亏路边没石头,要不准会砸过来。
汪会省加了油门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吹起了尖尖的口哨儿。弄的我脸热心跳象自己调戏了那个小姑娘。吹完口哨他又喊了一嗓子:“车外的世界很精彩,车外的世界很无奈。”那歌儿已被他改了词,声调也比他车上受了潮的喇叭好不到哪里去。
没有女人高速公路上,他又侃起了荤段子,一气讲了两三个。我问他打那贩来的,他说手机短信呀。我说太低级,他说手机该枪毙,自己也该陪绑去。说完又笑。他又问我世上有哪“四大闲”你知道不,我说不知道,他说:“大款的老婆,当官的钱,文盲的钢笔,调研员。”我笑了。他以为对他是鼓励。那“四大欢”呢?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风中的旗,浪中的鱼,十七八的小大姐,开缰的小叫驴。”
“你就是那小叫驴。”我说。他拍了拍方向盘说:“还有这车。”从此,我就叫他为小叫驴。
这时那车真的撒开欢得跑,四个轮子不沾地。他的车只有不怕死的才敢坐。
汪会省开着破车满世界串,挣了票子开了眼。一次上坡前路上有个收破烂的老头拉着三轮挡了道。他非自作多情停车帮着推,我说没必要。他说有必要,过会儿你会就知道。原来他看中了老头三轮上的旧铝合金玻璃柜台。“老爷子这柜台你是不是要当破烂卖?”他边推边问那老头。老头说:“对。”“你多少钱收的?”老头说:“二十。”他问:“给你四十卖不卖?”老头说:“那,我哪找去。”老头已经有赚头。话没落地儿,汪会省早把柜台搬到自己车箱里。付完钱,开了车,不到十分钟,他又在有几家小饭店的路边停了车。我问不是饭时,停车干什么,难倒你请我?他还是那句话,“过会儿你就知道。”不大会儿工夫,一家饭店里出来个女老板,指着柜台问卖不卖。汪会省说:“当然卖。”那你出个价。汪会省说:“八十。”“贵了点”女老板说。汪会省说:“擦干净值一百。”“也是”,那女老板说完真的给他八十元。“小子,一转手挣四十,真贼!”我说他。他竟还了我一句:“生意精别以为你当小老板的懂,咱也略知一二!”他还很傲气。
汪会省的生意精是端不上桌,可是很管用。半年多前他替我提烟酒回来,纸箱空里竟拴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褐色小山羊。我说给我拉货带这玩意干什么,他嘻嘻笑笑说:“路边买的。老板你别怕,这羊绝对是好男人,烟不抽、酒不喝。”我有些生气:“扯什么淡,难道他不屙尿?弄脏我的货”“这个不用担心,小羊周圈我都用纸箱隔着了。”这小子想得还真周到。送货的路上,这小子又给我念起了山羊经。他说“这羊叫波尔山羊你知道不,我一定让它想清福。”“难倒你当宠物养?”我问。“差不多吧”他说:“这波尔山羊生长快、抗病强,长大我月月让它过蜜月当新郎。”“小子你怎么又往下道上扯,啥意思?”我让他说懵了。他说:“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农村养宠物也得想着值不值,不象你们城里人,把宠物当孩子,狗都要吃香肠、吸奶子。我买的是种羊。配种可也是一条致富的路。”“小子你挺鬼,年纪轻轻一肚子尽坏水!”我刺他,他笑笑。过了一会那羊被风刺的“咩咩”地叫。“羊也会感冒!”说着他就煞了车,脱了夹克就去包。拉链不能拉,他就把两只袖子系在羊肚下,末了又细心紧了紧。那小羊被他包的很可爱,很滑稽,活象一个“羊娃娃”,对,本来就是吗。我问他:“你整天开车东跑西颠的,谁给你放?”他怪模怪样的说:“我爹呗!年纪大了,我劝他经常到外边转转去,他不听。我给他弄只种羊放着看着,让老爷子也青春”。他倒很孝顺。唉!只是有点邪。
过了一阵子,他说现在他的波尔山羊真的上班挣钱了,配一次种五六十,收益还不低。我打趣道:“你这家伙这么会挣钱,媳妇一定很喜欢。”
谁知听了这句话,他一惯阳光灿烂的脸竟然起了雨:“媳妇技术。我爹要我先替他们挣钱娶媳妇。等他们结婚成了家,然后才能轮上我。”
这时我才弄明白:他家经济来不了,即使谈了对象也结不了婚,像买紧俏商品似的得排队。他关于女人的全部知识都是穷扯淡。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对的世界很无奈……
汪会省又沙沙哑哑地唱了起来,低沉、委婉、还有点伤感和无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