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是唯一值得思考的哲学问题。——题记
如果你是这里经常的访客,对题记的话一定不陌生。在某年的海子纪念日上,我用那个题目写下了一篇算是悼念的文章。作为这个专业名正言顺的研究者,我必然地要对相关的日子有所表示,否则,我就辜负了这样强大的一种身份认同感。
年末的中国,有两件事情让人震惊。一件事是政治事变,另一件则是文化界的不幸。虽然关切的人所属的领域有所差别,引起的影响力也不同,但作为死亡本身的大同小异还是让我很自然地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正如同比较文学研究方法所喜爱的方式一样,我想在这之中找到一些问题,发现哪怕自以为是的观点。
黑夜中一声召唤。2010年12月31日,史铁生先生离开世界。在一个死亡如此随便,如此轻浮的年代,就好像那个躺在巨大吊车下面的钱云会的身躯,我的意识里,本能的,对任何人的死亡变得无动于衷。这份无动于衷更接近于冷漠。不是我不能,而是我不愿。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轨道,面对浮躁的世态人心,心中积存的那份感动,那份对同类本应怀有的深切悲悯与包容,变得毫无重量。生命之轻原来如此可怕。无论自杀的、他杀的、或阴谋而亡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是那位素昧平生的钱云会,还是那位毕竟感动过我,带领我从生命的地坛中走出的史铁生。如果硬要对这样的绝情做一个解释的话,我想我的答案会是——死亡每天都在发生。这是唯一的现实。
死亡的出现必然地将人印象关于信仰的话题。至少对于宗教信徒,特别是基督徒而言,这样的联系是必然而重要的。信仰,原本就是解决终极的困惑,不,更确切地说,带领众生跨越终极的绝境,进入彼岸的新生。这个终极,是生命的最后一秒,那陡然停止的心跳,那微弱游丝的气息,以及肉身在恍恍惚惚中,成全了一生的收尾。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个生命,此前的人生过程,此前所走的路,所说的话,所行的事,难道全无意义?如果没有意义,逝者的世界变为虚空,生者的奔劳,也注定徒劳无益。如果消解了意义的存在,消解的并非意义本身,而是赋予意义的意义——上帝。
正如许多基督徒听闻某人死亡的第一反应:他信耶稣了吗?意思是,信仰事件如此重大。信仰不再是生存或生活茶余饭后的话题,而直接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存亡,这个人不再是作为肉体的人而存在,而是作为灵魂的人。为此,当我听闻史铁生先生病逝,或是身边某位熟识的长者病逝,我不愿正视对方的伤逝,需要将异常纠结复杂的情感,深深包裹起来。在这个不愿意的背后,有一些对基督徒的恐惧感。这并不是说,我不爱与我有同样故事,经历同样救赎的弟兄姐妹,而是说,彼此在信仰的理解上,或许有些出入,至少目前为止,我无法做到他们所认为的坚定的信心,或曰圣经无误。我的内心充满矛盾。然而,我同样相信的是,信仰并不是简单地提供一个终极的答案。信仰可能更在乎过程中的经验与感受。
是的,史铁生先生逝去了,他息了世上的劳苦,回到那一个凝聚着最深呼唤、有着最真挚情感的地坛边。
他在二十岁的花样年华,经历生命中重大的挫折与不幸,在地坛边来来回回,车辙不知走了多少春秋。母亲,看着他的儿子,默默泪流,却无力伸出苍老的手。这些片段,在秋天的风中,印刻在多少读者的脑海里。彼时,或许也有人每天在医院打点滴,生活索然无味,而有缘结识史铁生,并读到这一篇荡气回肠的散文《我与地坛》,且一读就是很多遍。它当然没有告诉我们苦难过去之后,会是怎样一翻风貌,也没有承诺过我什么,只是轻轻地陪伴着,一路同行。文字的力量,如此巨大。它至少说改变了许多同样不幸的人的人生观,让他们时至今日依然潇洒乐观地活在这个本不让人有希望的中国。
史铁生的写作,更接近于生命的拷问;他所有的哲学思考,并不是学院式的功利的探求,而是基于生命中真实的处境。他也有一种谦逊的精神,他愿意和读者在一起,愿意与苦难里的人握手。尽管,我们并不相识。但从阅读者的角度来看,我们是幸运的,在这样一个身残志坚的人的身上,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不屈的灵魂的反抗,同样,他流畅的笔触下,激荡着的又是另一个带给无数中国人以信心的巨人形象,甚至于,有人称之为一种不死的信念。
史铁生走了。而那个我们期待着得到真相的事件依然正在纠结中。或许,死亡的躯体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是,我们依然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说法,对于死亡的说法。是否,我们能够真的获取真相,抑或这其实就已经是真相?还是等待时间的诉说吧。它知道一切的一切。
灵魂的安稳,天堂里没有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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