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经过初唐,它的成就发展到李白、杜甫、李商隐、杜牧这样的高度以后,已经有些高不可攀了。
于是,到了宋代,产生了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即宋词。它是宋代儒客文人的智慧精华,标志宋代文学的最高成就。
词最初不是文人创作,而是民间歌曲。它产生于民间,产生于大家认为要有一点“低俗”的民间文化。后来当文人开始用这一形式去书写自己的心情、感受时,它才变成民间创作与文人创作合作产生的文学成就。
南唐最后一位君主李后主,即李煜,他是唐诗过渡到宋词的关键人物,他把民间创作与文人创作成功地连接在一起。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对李后主评价极高,说他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
什么叫作伶工之词?伶工是写流行音乐的人,是职业性演奏音乐的人,他们的音乐形式在民间流行,社会地位却一直不高,只是被人们当成消遣。
什么叫作士大夫之词?士大夫之词就是后来苏东坡、欧阳修等人写的词。这些人是士大夫,是社会文化的领导者,他们认为词可以变成上层的文学形式。李后主就是进行这种文学改革的关键人物。
李后主的祖父是皇帝,父亲也是皇帝,他是富三代,完全是一个淫乐的皇帝,每天关注的都是自己的吃喝玩乐。可是他喜欢文学,喜欢写词唱歌。
李后主一生最喜爱描述的是宫里的女子。如《玉楼春》,这是他早期的作品,是享乐时代的作品,里面没有任何伤感。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在李后主的宫殿里,那些肤白如雪、身着盛装的妃嫔宫娥,那些笙箫歌舞的娱乐生活,让李后主乐不思蜀。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意犹未尽的宴会结束后,他吩咐侍从不要点那红色的蜡烛,他还想骑马踏着月光回家。
纵情声色犬马的李后主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厄运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当宋朝大军南下时,李后主从皇帝忽然变成俘虏,巨大的命运转折使他在文学史里扮演了重要角色。
王国维对他的另一个评价是:亡国之后的词作“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其人如基督、释迦牟尼般担负了“人类罪恶之意”。
他是一个亡国之君,觉得所有的罪都应该由自己来承担,不要让百姓受苦,所以他后期的文学升华到了另一个境界。
亡国是他生命的另一个开始。从《破阵子》中,可以看到他在亡国之际生命形态的转折。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几曾识干戈”,生活一直富贵、糜烂的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打仗,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亡国,什么叫战争,什么叫侮辱。
“沈腰潘鬓消磨”,“沈”是沈约,“潘”是潘岳,两人都是历史上的美男子。李后主变成俘虏以后,想到的竟然还是美,他担心的是令他自豪的身材容貌都要憔悴了。
李后主觉得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刻,就是亡国那一天。“最是仓皇辞庙日”,他跑去拜别太庙,但敌人没给他多少时间,拜完庙就把他抓走了。他觉得很惨,“教坊犹奏别离歌”, 此时,“教坊”演奏起充满离别伤感的曲子。他看到平常服侍他的宫女,竟哭了,即所谓“垂泪对宫娥”。
亡国之际,李后主没有“垂泪对祖先”的愧疚,他没有家国的感知,只有宫娥的感知。他心目中的家园,即是“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至于“三千里地山河”,一直身处深宫的他,又哪里去过?
王国维评价道:“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从小在一堆女人当中长大,李后主追求的只是感官上的愉悦。他创造了精彩的文学作品,却成了战争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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