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愿意和怎样一个人共度余生?
你会希望为怎样一个人静候在黄昏?
你会甘心让怎样一个人,在你心头扎根?
生命中,密密麻麻布满太多疑问,且往往无法追究一个明确的因果结论。
至少不是此时、至少不是此刻。
太多时候恍然醒悟,后知后觉,却为时已晚,山清水秀,是昨日风景。
我太明白知晓,因那如恶疾般主宰你的,亦牢牢遏制我。
若能回到宙斯统治时代,人人身前背后两张脸,浑若圆球,自给自足,自生自灭,不牢旁人挂心,不必彷徨,无需寻找。
若得上神手中开天辟地闪电,照亮我茫茫不可知前路,任我披荆斩棘,穿云拨月去到良人身边。
若我所言句句属实,而非满纸荒唐言。
生而为人,只能是走一步路,见一步风景,在某个季节,感受一个人胸膛的温度,说一声早安,并且尝试接受世事无圆满。
如果哪一天告别,像永久不再见,于是流一场眼泪,仿佛世界只剩天昏地暗。
然后在一个昏昏沉沉,地老天荒的梦里醒来,仿佛一眠之间,水涨船高,花开花落,沧海桑田,半生已过。
窗外的天,像一叠湿哒哒的信笺,昏昏的,腻腻的,郁郁的,所有情绪都只剩茫然的水渍,斑驳的,错乱的,无法理出个眉清目秀。
店里的光线幽暗,装潢简洁,天花板上的吊灯古典、哥特,想起看过的吸血鬼电影——
一个男人,痴痴爱一个女人,四百年,为她铁剑生锈,为她茹毛饮血,为她神魂颠倒,一念成魔,为她跋山涉水。
「我的眼眸是否生出血红,你是否有所察觉?
我的牙齿是否突兀尖锐,你是否感到畏惧?
我的体温是否悄然变冷,你能否以热爱唤醒?」
他寻找到她的时候,她痴痴等着另一人。他对她旧情难忘,她却不复记忆,多么残忍。
一个个夜晚,他对她呼唤,一条条街巷,他将她尾随。
直到四目相对,恍惚相认,记起前世今生,拥抱痴缠。
直到回到最初的地方,暮光圣洁,暖暖覆盖,她吻在他沧桑面庞,砍下他头颅,合上他双眼。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他们回到原点,四百年轰轰烈烈,只剩日光融融。
教堂壁画,让这段绝恋化为永恒。
只有电影才敢于且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展览刻骨情深。
喜欢它,不仅仅是四百年惊情非凡间物,让人目眩神迷,更因为这结局。
一切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还是当年的教堂,当年的日光,当年的眼神清澈的你,还有一个与你深情相拥的我。
还是那一个上帝,看着尘世间的男男女女,相爱或者分离,一声也不吭。
他习惯高远沉默,放任世人自流,在各自的苦境里蹉跎。
多么悲观绝望的人,才会将情爱寄托给上帝,你我皆叛徒,渴望跳脱。
如果你拒绝我,那么我连一个背德的人都算不上。
只有你能让我光芒万丈,或者沉入阿鼻地狱。
你都不知道你会如此刻骨铭心。
我都不知道我会如此念念不忘。
四百年后,红尘是何种模样?人间会否更美满,或者凄凉。
彼岸花会否长出绿叶,候鸟能否停止漂泊迁徙,金字塔会否轰然倒塌,而你是否能够爱我,且长长久久,宛若初见。
还是王菲的歌最响亮决绝——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一百年的断崖都无法跨越,又何况是四百年?
像吸血伯爵般爱一个人,虽布满浓浓血腥味,却让时间空间都灰飞烟灭,多么可歌可泣。
但生活到底不是电影,你我,也不是传奇的德古拉。
多少人会忌讳,哪怕只是一年的等待,哪怕只是一座山的距离,哪怕只是一条河的深浅。
见过太多中途夭折的故事,除了叹息,又能如何呢?
如此深情薄命的世间,如果有哪怕一个人,因为这部电影而死心复燃,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终于顺心遂愿,那么我的晶莹泪光,不算奢侈浪费。
她告诉我,那一次离别,两个人,在长长的街头,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原谅我在这时候还拾人牙慧,因为所有言语都显苍白无力。
当尘世间一对男女想要分道扬镳,当一切温柔辗转前情都软弱无力。
当他不得不远走,而她不得不接受。
像一颗星星就此陨落,像内心一根血管倏忽冻结阻塞,像春天的花树刹那间纷纷凋零。
她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分分合合,因缘际会,再寻常不过。
当然,这句话的前提是,旁观者轻,对于任何当事人来说,无异于销魂蚀骨。
她的眼泪仓皇溢出,掩饰已不及,你看,时至今日,她仍然介怀,心里某一处,仍旧软弱,没有复原,哪怕结痂。
我不知该悲悯,抑或歌颂——究竟人世间,还有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作茧自缚,可谓长情。
我还能说什么?任何言语都属粉饰太平。
面对沉湎回忆,无法自拔的人,我向来束手无策。
他们比塞缪尔贝克特更让人混沌。
我掉转头,看向一玻璃墙之隔的红尘人间,有人营营役役,为生活奔波。
我们竟在此伤春悲秋,为着前尘往事,泪眼婆娑,好没正经。
但是又能怎样呢?如果一个人,想念一个人。如果一个人,放不下一段情。如果一个人,为一个人泪落。
不是所有人都能似神话里的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瞬息之间,决绝残忍,还清恩情。
不是所有人都能似自然界里的蛇,蜕一层皮,焕然一新。
我不会告诉她,在所有人事已非的世间,在本该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却冷风历历,让人瑟瑟发抖的三月,在她破碎流离的字字句句里,我想起你的脸,依然像最初的日子,一个眼神就能够让我瞬间冻结。
不知道尘世间还能够有别的时间,别的地点。
我沉默不言,啜饮一杯咖啡,早已冷,无人来添温。
如果她作茧自缚,自食其果,那么悲哀的你和我,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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