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若浅曦
第一次发现他变老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离开家的时候甚至都没感伤一点点，像一只挣扎了许久终于离开了牢笼的鸟儿一样，表现得异常兴奋。
我瞥见妈妈在给我收拾行李箱时偷偷地抹眼泪，他却站在旁边表现得云淡风轻，不就是离家远一点吗？周末坐个火车就能去看她了，这丫头从小“自由放养”惯了，到外面没那么娇气。
我更加“兴奋”的心安理得，等我走了，闯出一片天来，把母亲接过去，我便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小乡镇了，让你从小欺负我。
一向爱与我争高低的他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下来，半晌无言。
母亲怕送我的时候难过，也为了省下一张车票钱，便打发楚陌送我。他“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我继续收拾不多的东西，心想，反正我要走了，以后这个家都是你的，懒得和你计较。
从港城的一个小镇到遥远的西安，1026公里，行程一天半。一路上，楚陌没说一句话，基本上都是我处于自嗨的状态。沿途美丽的风景，对于大城市美好生活的向往，都让我这个从乡村里来的“野丫头”莫名憧憬。
哇塞，楚陌你说，外边的世界怎么可以这么精彩?怪不得过年的时候你都舍不得回来。
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和我说两句话……
我撅着嘴巴，不服气地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楚陌。心里嘀咕，我都要走了，再也没人和你争电视看了，你就不能和我说两句话。
有着实战经验，和我争了18年东西的楚陌当然一眼看出了我的小心思，说话闷闷的，空气不是太好，有点难受。
我看着他闭上了眼睛，突然难过起来。明知道自己晕车还送我，瞎逞什么能。
他伸手想要摸我的头。我的齐肩短发终于蓄成了马尾，只是前面的刘海还不是太长，这头发生长速度不科学啊。
别动，我刚理好的发型。
“别动，我刚理好的新发型。”
他的手顿了下，还是落在了我的额头上，把我的“空气刘海”揉得一团糟。
呀，楚陌你给我等着。他听见我的怒吼终于恢复“本性”，开怀地笑了起来。和我在火车喧嚣的一角嬉笑着闹开了。
很多人都说我是个早熟且不羁的女孩子可他们不知道，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实话说，我都记不清他的模样了。留下孤零零的母亲把我和楚陌拉扯大。都说长兄如父，那时的楚陌已经上初中了，我还在上幼儿园，楚陌毫无怨言地从母亲手里接下半边担子。这一接就是十五年。
虽然很不想承认，我在楚陌的照顾下成长得很好。因为经常和他去“摸鱼捞虾”，“爬树偷瓜”，当然偷的是自家的瓜……楚陌说过，“盗亦有道”，做人要有原则。后来有原则的后果就是我们被母亲一顿大骂，然后楚陌替我背下了“教唆罪”的黑锅，被罚闭房思过，不准吃晚饭。
我趁母亲刷碗喂牲畜的空当偷拿了一块油炸馒头，那可是昨天我过生日时母亲特意从隔壁二婶那里借来的荤油炸的馒头，我都没舍得一次吃完。今天热了会，虽然没有昨天的油水多了，味道仍是很好。
楚陌，生日快乐。
“楚陌，生日快乐。”我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下午爬树摘来的野果子，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
“臭丫头，还算你有良心。”他已经很高了，却被罚呆在矮矮的小黑屋里，接过我手里已经有些凉意的油炸馒头，掩不住的笑意。
我和楚陌的生日只差一天，我妈为了省事，干脆就让我俩一起过了生日，这还得是在母亲记忆灵敏的情况下。自从我脑袋开窍后，知道一个人的生日到底对他有多么重要，我就会特意给楚陌庆生。
虽然他老说无所谓，但是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之前我给楚陌过第一个生日，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后来我懂了，那是惊喜，更是感动。
后来我懂了，那是惊喜，更是感动。
“楚陌，妈说不给你吃饭，也没说不给你开灯啊，好黑呀。”
“你懂什么?”他冒出了让我顿生敬意，甘拜下风的两个字，“省电。”
他总是有那种让人上一秒感动不已，下一秒哭笑不得的本领，只因为他是楚陌。
❤你护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离下车还有两站的时候，楚陌开始碎碎念，“臭丫头，到了学校别不舍得吃，缺什么就自己去买，想要什么跟我说，别心疼钱，没事别惦记家里，家里有我照看着，你只一门心思读书就好，其他的别操心。”
我难过的不知所措。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如果有男孩追你也别犹豫，喜欢就答应，不必考虑那么多。就是尽量离家近些好，以后有什么事最起码家里还能帮你分担点。你从小跟着我野惯了，在外不比家里，凡事多留个心眼，以后，以后闯祸了可再没人给你背锅了……”
我看着窗边这个絮絮叨叨的“老大人”，眼泪顿时止不住了，“哥，谢谢你……”
在有生之年第一次，我开口管他叫哥。
有生之年第一次，我开口管他叫哥。
他也笑了，仿佛想掩饰内心的难过似的，笑得特别大声。伸手想揉我额头的碎发，“别，我刚弄好。”他却没有揉乱，一缕一缕替我收拾好。
“以后出去可别这么野了。”
我想与他顶嘴，可是却在侧脸的那一刻，看到他鬓角的一撮白发。心揪得深疼。
只是那永远不会在嘴上让着我的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苍老了，你才多大啊。
哥啊，从前是你保护我，现在和以后都换我保护你，好不好?
哥哥，我早已长大了，以后母亲和家里的担子可不可以分我一半 ?
哥啊，你可不可以变老的慢一些，让我的成长赶上你的脚步?
你可不可以变老的慢一些，让我的成长赶上你的脚步?
我想说的话很多，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贫困而残酷的生活由不得我们矫情和煽情。我和楚陌早已习惯把泪和苦装进肚子里，化作骨子里的力量与命运抗争。
楚陌在高中时就辍学出去打工，他说自己天生不是学习的料，一进学校就头疼，还是喜欢过摸鱼捞虾的生活。
我知道他是想出去打工给我赚学费。臭丫头，长得不俊，脑子倒好使。比你哥我强，以后好好学，学费不用你担心。
我愣是没反应过来，楚陌，我不想上了，上学还得花钱，倒不如打工还能贴补家用。
说什么呢，刚夸你聪明脑袋就上锈了啊。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肚子有点墨水好。你以为社会是那么容易混的啊。
你以为社会是那么容易混的啊。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父亲不在，楚陌撑起了家里的半边天，随着楚陌的长大母亲也越来越依赖他。大事小事都听他的。后来每当回忆往事，我都特别感激当年楚陌的这个决定。这个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决定。
火车终于到了站，楚陌一直送我到学校门口，帮我提着不多的行李和大包小包他给我硬塞的好吃的。
哥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他清秀的短发飘啊飘，挺拔的身影那样好看。我又想起小时候他带我闯祸，替我背黑锅的事情了。
我看着他嘴角嗫嚅，欲语还休的样子，知道他要说什么。“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不许亏了自己，以后我还要欺负你呢。”
❤你护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楚陌佯装生气的看着我，伸手揉乱我额头的碎发。
“我知道。”
我知道你都知道。那句我永远不会开口对你说的那句话，“你护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The end—
图片来自wdw
文by澜若浅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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