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三生石》第三章 叙旧

《叶落三生石》第三章叙旧

第一节            宫里人

        这个夏天邱家庄注定要与天气同温，热了起来……

        一大早，妙仁就跑到云清奶奶的房门外，一边敲门一边探身问道：“娘，您老可起，妙仁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

        “是！”

        “娘，宫里来人了，说是晌午到！”

        “啥？你说啥？”云清奶奶的手有些抖，木梳掉在妆桌上，转过身站起来，紧紧握着妙仁的胳膊不相信的问。

        “是，是真的，邱星让我回来告诉您，他带两个管事去驿站候着了！”

        “好，好，好……”边说着边点头，眼泪竟也流了出来。

        “娘，您看您这是……”

        云清奶奶破泣而笑，哽咽着说：“不打紧，不打紧，我这是高兴的，不管是哪位姐姐来，都是我的福分，有生之年还能见上面，不容易。”

        “快，赶紧把碧云碧霞叫过来，我要亲自置办着……”“还有，厨房那儿交待声，多预备些粗粮，野菜还有嫩韮菜，哎！可惜了儿的，现在没有酸菜……”

        “娘，您别急，您老先把住处和老人家喜欢的日常用度置办妥当，其他的我先筹划着……”

        “好，好，好……你瞅瞅我，慌乱个什么劲儿……”

        接下来，邱家庄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心念去当妙仁的帮手，叶儿和囡囡也随奶奶忙来忙去，只有左石并不理睬，独自去后山习武！

        转眼便到晌午，大家都聚在院子里等候，连邱老太爷都从医馆赶回来，云清奶奶偷偷嘱咐叶儿去找左石，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带回来。

        叶儿远远就看见左石在练剑，他现在还真的像个男子汉，那剑越舞越快，就像一条银龙绕着白桦树上下翻飞，左右盘旋，剑过之处，习习生风，落叶和劲草随剑风脚法上下左右飘动。叶儿边鼓掌边走进左石： “左哥哥，你都练了一大头晌了，歇歇吧！” 

        “我不累！”

        叶儿随手拽出自己的绢帕，一边给左石擦汗一边说:“你昨晚送我的本本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嗯！你送我的我也会！”

        两人相视而笑！

        “那我说件事，你不许生气，我们一起回去吧！奶奶让我无论如何把你带回去。”

        “不！”

        “左哥哥，你不是答应我忘掉过去，还~”

        没等叶儿说完，左石便激动地说:“答应你是一回事，可你让我怎么忘记，我爹还有我娘……我不想再提。”说完背过脸把弄起剑柄。

        “但那都是因为来不及，奶奶说过，玉奶奶和冰奶奶已竭尽全力……”

        “那我奶，你口里说的两位奶奶，真的想过她吗？”

        “可那对玉奶奶来讲是国难，她岂能弃了她孙子的江山。奶奶跟咱俩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不记得有何区别。”

        “左哥哥……”叶儿小声叫了一句又伸手握住左石的胳膊，心疼得眼泪又不听话的流了出来。

        左石听到叶儿的抽答声，他咬着牙没有转身，倔强地朝后山坡上跑去。

        叶儿望着左石的背影，她真不知该如何帮他，只是，他在怪她不理解吗？

        叶儿到院子里，刚和奶奶说完左石的事儿，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口，这时一位穿着一身浅蓝色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玉兰花，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正掀开车帘走出来，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是位优雅华贵的老夫人。

        云清奶奶被搀扶着大踏步迎上前去，大家都要随云清奶奶下跪请安，只听老夫人说道:“都免了，自家人不讲那么多规矩。” 又忙回过头去 ，向车内伸出手，牵出一位七、八岁的小少年，只见少年白净偏瘦弱，眉宇间多些常人少有的英气，一笑眼睛便弯成月牙儿，鼻子嘴角处怎么这么像一个人，像谁呢？叶儿一时有些恍惚，最难得的是他身上穿的吉服长袍，丝绸可是一等一的上成料子。

        一老一少下了马车，云清奶奶与老夫人四手相握，泪眼婆娑，邱老太爷走上前：“咱都屋里说话吧！”云清奶奶醒过神来，吩咐道：“邱星、邱辰，还有媳妇儿们，妙仁你们去预备着，回头再过来和你冰姨娘请安，我和你爹，还有小辈儿的随我来后院。”

       

第二节              叙家常

        两位老姐妹一路手挽着手，都未曾分开，叶儿上前照顾着小少年，很快就来到了后院，后院正屋冲南开门，进去是个厅堂，厅堂北墙悬挂着一幅字:妙手回春。字下面安放一张罗汉床，床中间放着围棋盘，厅堂中间摆放着八角桌，一桌多用。厅堂东西都是屋子，东屋南北炕，南炕放着炕桌，桌上摆满了瓜果和茶水。

        “冰姐，你先上炕，让他们侍候你洗个手，我再给你介绍我这一大家子！”

        正说话间，小少年毕恭毕敬地走到冰姨娘旁边，柔声细语地说:“姑姑您慢着点儿！” 

        “贝子，姑姑晓得，总是贴心得紧！”  老夫人拍着小少年的手接着说:

        “云清，这是十二贝子胤祹，你玉姐姐和皇上怕我寂寞，把他交与我抚养，说我这一生最后也得有个依靠，你说这是多大的恩宠！” 

        话音刚落，云清便要给贝子请安，可贝子忙扶住云清奶奶，大方得体的说:“苏姑姑的至交，我怎敢受礼！”

        “好了，好了，这回都听我的，我和云清就是差个姓的亲姐妹，咱都入乡随俗，在这儿咱都免了那些规矩俗礼，自由自在的叙叙家常！”

        “中，冰姐，你看我还习惯喊你小名，那我就先跟你叼咕叼咕我这一大家子，叶儿，来，见过你姨奶奶。” 叶儿走过来，笑盈盈地施礼请了个安，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冰奶奶，心里想:终于见到一位奶奶小时候的姐妹，不觉中竟拉起苏麻喇姑的手，亲昵地说：“姨奶奶，您要是能常来就好啦！奶奶好久没这么精神，这么高兴快活啦！”。

        苏麻喇姑反过来摸着叶儿的手，细细端详着叶儿，回头对云清奶奶说:“这丫头长得端庄还联人儿，性情像你！”

        云清奶奶一听，说到了自己心坎里，怜爱地看着叶儿，笑呵呵地说：“叶儿，你姨奶奶哪是能常来的身份，我们叶儿呀，是邱日唯一的女儿，是晚来得女，邱日八年前带着两个儿子去了蒙古边陲驻守，大华子隔了四年也过去了，我舍不得叶儿这丫头，从小就机灵懂事，贴心得很，也是邱月走得早，我把叶儿又当闺女又当孙女儿的养，我不骄惯她，才13岁，做饭和做衣服鞋子都会，她绣出来的东西我稀罕得很。心念，你也过来，这是邱月的儿子，不管咋说，邱月给我留了个念想。邱星家的这两个……，还有邱辰家的……”

        “冰姐，还有一个最想让你瞧瞧的，可惜刚好出去了，别急，到时单独带给你看，对了，还有一个，霍囡快过来，这丫头，7岁来我家，真觉二师弟的孙女儿，看来以后也要一辈子留我家啦！心念，你说是不是？”

        “姥姥！“”奶奶！”心念和囡囡一同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满屋子的老老少少都笑了起来。

第三节                夜无眠

        苏麻喇姑和云清奶奶都已六十有余，按理说折腾一大天也该累了，可两人躺在一铺炕上的时候，竟然毫无睡意。

        “玉姐姐的身子骨可还好？”   

        “她呀！年纪轻轻就嫁与太宗，辅佐了两位幼主，熬的那是心血，虽说现在算是享了皇上孙子的福，可还是有操不完的心……” 

        “也多亏你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然让她怎么熬这漫长的岁月 。”   

        “说的就是，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大清，献给了丈夫、儿子和孙子，陪着她，就是陪着爱和一股神奇的力量，一股令人折服的力量。”  苏麻喇姑动情地说。

        “是啊，小时候我们在一起，她也是我们的主心骨，分开后，也是她让你与我一直联系着，后来洁儿的一切，哎……她的心得有多痛！” 云清奶奶也忘情地说个不停。

        “那孩子不肯见我吗？也不怪他，他知道的都只是表面的恩恩怨怨，我们也要给他时间。”

        “嗯，左石自来我这儿，话少心思重，但天性善良，功夫也了得，帮我做了好多事，也不知啥原因，就听我和叶儿的话，但总觉着他有他的打算。”

        “我这次来，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想在有生之年见见左石，也算了了自己的心愿。”

        “行，我和叶儿一起商量他，争取让玉姐姐见他一面，现在能告诉他真相吗？”

        “不，暂时别，还不是时候，他还要历练历练才行，年轻气盛，更容易出差错，还不如让他相信我们欠他的。”

        “哎……皇家、百姓家都一样难！”

        “云清，细想想，我们老姐妹四个，就数你最有福分，我们！都苦！”

        “苦与不苦，还是看值不值，受的苦只要值，也不苦！”

        “说的对！”老姐妹又把手握在了一起。

        叶儿因惦记左石，忙完奶奶这边的事儿，就去找左石，左石一下午也挂念着叶儿，便到秋千旁等她。

        叶儿刚走到后院偏门处，便听见有人轻轻的喊：“叶姐姐，叶姐姐…”

        “贝子，你~”

        “嘘~~~”贝子胤祹赶紧摆手制止，我好不容易骗过守夜的人偷偷跑出来等你的，我还想让你陪我玩一会儿。

        “好吧！那就一会儿，我带你去找个哥哥，回来你就要好好睡觉！”

        “嗯！”贝子说完就自然的拉住叶儿的手往门外走，叶儿一边摇头一边笑了笑。

        “叶姐姐，你们家可真好，大家可以在一个房间坐在一起用膳，又可以说说笑笑，真好……”

        “那你们不这样吃饭吗？”

        “我们陪皇阿玛用膳，都是过年或过节的时候，也都是远远的望着，还要恐慌会不会被问话，总之，你们这儿真好！”

        “呵呵呵……那还能吃好饭吗？你若喜欢，就常来常住！”

        “叶姐姐此话当真？其实，我还喜欢姐姐，因为你和我的皇姐姐们也不一样……”

        正说话间，突然串出一个人，突然把叶儿一把拽到自己身后，霸道的说：“谁是你的姐姐？”

        叶儿忙接到：“左哥哥，你别吓到他。”

        “叶姐姐不必担忧，我还不至于如此胆小，你又是何人？”

        “贝子，这就是我说要找的哥哥。”

        “如此大的人，竟也如此莽撞。”贝子双手背到后面，义正言辞地说道 。

        “哈哈哈，哈哈哈……”叶儿竟笑得蹲在地上起不来。

        两个一大一小的少年却没理会叶儿，火药味儿十足地互相对视着。

        “好了好了，你们不吵不相识，总算是相互认识了，左哥哥，我们一起送贝子回去就寝吧！”

        左石并不理会，抱臂只顾自己往前走。

        “好古怪的哥哥，姐姐不会讨厌他吗？”

        “噢！”叶儿一下竟语塞，她真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们快走吧！贝子，真被发现你没就寝，大家会急坏的。”叶儿一边说一边拉着贝子追上了左石。

第四节              心爱物

        叶儿和左石送完贝子，见天色已晚，便说有话儿明儿个再唠，便各自回屋，可回去后又都睡不着，都在自己屋子里手捧着对方送的礼物发呆……

        叶儿把左石送她的礼物抱在怀里，仿佛想把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回想刚刚打开花布迫不及待看礼物时那种窒息的幸福！这是由裁剪好的纸张装订的方方正正的本本，封面是左哥哥自己画的一幅他推着叶儿荡秋千的画面，并从上往下空白处都飘着树叶……叶儿禁不住用手抚摸着，心怦怦地跳着，脸也兴奋得烧了起来，她接着往下翻，第一页是两片依偎在一起的柳树叶，用线缝在纸上，旁边记录着:远行三日，心已盼归，拾叶珍藏，不负时光。下面的每一页都是不同品种的树叶，摆着不同的样子，都用线缝在纸张上，旁边记录着他走过的地方，和隐隐的对叶儿的思念。

        相聚终归胜过别离，左石用手紧紧攥着叶儿偷偷送他的礼物，回忆起自己回来，叶儿、囡囡、心念为他接风的那个夜晚:

        四个发小从围坐一起分享礼物，到情不自禁追逐萤火虫，再到木屋里尽情地享受美食，再一同躺在山坡上看星星，相聚的浓浓喜悦散也散不开……

        心念头枕在环扣的双手上，有感而发:“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我们如若能有机会在船上一起看星星那将是另翻意境。”

        左石坐起来，又双手后拄地仰头长叹：“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只要别再像孤零零的沙鸥一样自己到处漂泊就好！”

        “左石哥！”两个女娃异口同声喊出来，又一同站起来跑到左石边上，惊讶地望着左石，天呐！原来他也会这样说话。

        “我太感谢星星，感谢久别，感谢杜甫的诗句……”

囡囡激动得说出了一股脑儿的感谢！

        邱叶则俏皮地吹了下流海，又双手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然后展开双手放在嘴的两侧，对着满天的星空大喊:“今晚的星星又多又亮，闪的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四个发小就这样不羁地笑着闹着！

        “小姐……小姐……”

        “囡小姐……囡小姐……-”

        是碧云和碧霞的声音，他们寻声跑过来，碧云连忙说：“哎哟，你们慢着点儿，慢着点儿！”边说边扶着跑在最前面的霍囡。

        “老夫人说了，天儿也不早了，你们也该疯闹够了，日子长着呐，让我召唤你们都回去歇息呐！”

        “知道了，姐姐们，我们回木屋取些东西就回去，你去回了奶奶，就说都应下了。”叶儿不慌不忙地回着话。

        四个发小回到木屋收拾一番，便带着左石带回的礼物往出走，心念和霍囡走在前面，叶儿偷偷扯了扯左石的衣角，塞到他手里一块绢帕，左石顿悟，忙掖到腰间，两人对视一笑……

        巧就巧在，叶儿送给左石的绢帕一角上绣着一片枫叶立在一块玉石旁，两个人的心思又合在了一起。

        此刻，叶儿和左石又都一同回想起今天晌午在后山的情景:叶儿随手拽出自己的绢帕，一边给左石擦汗一边说:“你昨晚送我的本本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嗯！你送我的我也会！”

        两人相视而笑！

        这个仲夏之夜又注定了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