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国华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丰城县丰水湖乡的何明礼一家就是这样过的，让人唏嘘。
老百姓家家户户种棉纺纱织布，都喜欢把粗糙的土棉布送到城里的染坊来染色。何明礼的父母又勤又俭，做梦都想发家致富，后在县城西路街租了房子，前店后坊，做起了染布生意。他家从乡下的田里和山坡上扯来很多植物，用茜草、红花、苏方木染红色，用栀子、姜黄、槐花染黄色，用蓝草制成的靛蓝染蓝色和青色，用胡桃树、柿子树、栎树皮染黑色。何家染坊可以染出青、赤、黄、白、黑五种本色，而且不易褪色，很快在县城站稳了脚跟。
何明礼从小耳闻目睹，深谙染色之道。他接手染坊后，还用五种本色混合，可以染出绿、紫、粉等色。何家染坊不仅颜色多，而且色泽艳丽，生意接应不暇，很快富甲一方。
发了财的何明礼在风景优美的老家——丰水湖乡广置田产收取租金，还盖了三进大宅院，让老父老母回老家养老，自己也会在初一十五回来看望父母，这二天总是让上上下下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的何家，讨好巴结的人趋之若鹜，有些人还挖掘出了五辈子之外的关系，何明礼把这些人有的放进了染场，有的放进了店铺。何明礼的舅哥死了，舅嫂带着儿子，孤儿寡母，就把她们接进了丰水湖老家大宅院，舅嫂在厨房帮厨，内侄三宝陪儿子读私塾，大院里住着两家人，其乐融融。
后来，上海滩出现了一种细布，用的是化学染料，一时风靡全国，对使用植物染料的染坊冲击很大。何明礼嗅到了新的商机，很快开起了商贸公司，专门贩卖这种细布，让自己的生意立于不败之地。
再后来，丰城解放了，何明礼被划成了工商业地主，城里的店铺受到冲击，就把它关了，脱了长袍，溜回了老家，后门不出，大门不迈。
老家在土改工作组的带领下也成立了农会，拖着一些地主分子上台批斗，还要没收封建地主阶级剥削来的田产、财产。何明礼找到舅嫂和内侄三宝说，看时局，我早晚在劫难逃，还不如让你们上台来揭批揭批我，也好借此与我划清界线，立功受奖。三宝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华，有些心动。舅嫂当场喝斥道，你是穷人的命，享着少爷的福，如今看姑爷倒霉运了，不出力帮助，还要落井下石，万万不能答应。
批斗会上，其他恶霸地主戴高帽挂木牌，农民声色俱厉对其犯下的罪行一五一十地进行控诉。轮到批斗何明礼，台下鸦雀无声，三宝跳上台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却突然举起手掌，在姑爷脸上抽了二巴掌，当时，何明礼的脸上就出现了红红的手掌印。工作组的人一看，带头举起拳头，呼喊打倒地主何明礼的口号。
三宝大义灭亲，分到了何明礼家后院的正房，两家贫雇农分到中院的东西厢房，何明礼一家则被赶进了前院的门房。三宝虽然分到了正房，也失去了原来在何家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
批斗还在继续，有人揭发何明礼私藏金银财宝，被农会关押了起来。值班看守的民兵中有三宝，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三宝悄悄地对何明礼说，姑爷，您带着金银财宝跑了吧！何明礼说，我不跑，我一跑，你就会在我后面打黑枪，夺取我的金银财宝，我的后代还一直要背着黑锅，连个伸冤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三宝听了何明礼的回答，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何明礼说，你从小在我家长大，吃胖了身体，养坏了骨头，你的心思逃不过我的眼睛。不久，一位民兵为了立功，揭露了三宝企图夺财害命的阴谋诡计。从此，乡亲们对三宝不屑一顾，说他不是人。三宝不思过错，反而开始仇恨何明礼一家了，两家人住在一个宅院内，却断了来往。
何明礼一家和贫下中农一样在生产队里挣工分糊口，孙子读书却很厉害，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民政厅工作。1979年，国家给工商业地主摘帽，何明礼的孙子也从省民政厅下来当了县长，何家又有了趋之若鹜的远亲近友。
何家的内侄三宝也成了表叔，有一次看见县长微服回到老宅，厚着脸皮找到何家说，以前，你爷爷就一直照顾我家，现在您当了县长，帮我家小子也弄个一官半职当当。何县长在老宅门房里望着爷爷的遗像对他说：我爷爷照顾你家，用的是自己的钱财，现在我要照顾你家，用的是人民给我的权力，这样不行。
三宝低着头走出门房，心里琢磨不透，人家县长是打官腔呢？还是惦记当年的仇恨？此时，对自己当年要暗害姑爷的行为生出些后悔之意，否则，今天又可以跟在何家后面风风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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