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过后,太阳卯足了劲将光和热撒向炙热的大地,西城广场上的钟懒洋洋的敲了两下。下午2点的小城,所有可以动的、跑的都不见了踪影,仿佛被炙热的太阳蒸发了一样。
县法院的大门楼下,稀稀落落的坐着或站着几个人,有的赤着上身,有的摇着扇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的议论着什么。金光闪闪的国徽迎着白灼的太阳闪闪发光,在二楼的一间会议厅内,一张长方形的椭圆桌两边坐满了人,除了几位法官外,就是桌牌面前的原告和被告,还有几位被告的亲戚和邻居。在这场原告只有一个人的法庭,控诉亲生父亲不认自己女儿和剥夺自己合法继承的权利。原告一声一个“爹爹”的哭诉着自己的不幸与无奈,而坐在对面的被告面无表情,眼睛微闭。
静悄悄的西城广场没有一丝风,光秃秃的碑楼像生了锈的铁杵兀在那里,钟声仍然懒洋洋的敲了三下,像没睡醒的孩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法官斩钉的敲响法槌,整个大厅瞬间屏息,判决结果如下:......对于原告的诉讼请求缺乏法律依据,人民法院不予支持,驳回原告黄秋菊的全部是诉讼请求......,听完判决书后,旁听的群众兴奋的压低声音互相议论着,原告按完手印即刻甩手而去,被告颤动着手,拈着那毫无分量的几页纸,一颗颗眼泪啪嗒啪嗒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迸到那黑色的方块体上。
被告叫刘长柱,茕茕孑立,两间低矮的房屋和两只山羊是他的全部家当,年过六旬的老头,靠着政府的补贴艰难度日,在一张用砖块支撑起来的光板床的床头上方,贴着一张锦鲤鱼的塑料画,已经被旧日的尘灰遮盖了,只留下点点红色。而就在这张画下边,卡着一张相片,黄的发绿的相片,已被岁月浸花,但清晰可见的是,相片上的小女孩,笑的像花一样灿烂,穿着妈妈的花大褂,扎着两个油条样的麻花辫,这是刘长柱的女儿刘秋菊。
“秋菊娘,我哪里对不住你?人家背后把我的脊梁骨都戳烂了,黑顺媳妇在黄六家碰到你几回,我是老实玄,可是从你过门来,我也没让你冻着饿着,家是破了一点,日子是苦了一点,可你每逢集赶会我也没拦过你,你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没钱我卖粮食也要让你花,可你怎么非要走上这歪路,一次一次我装不知道,你就当我瞎吗?”,“我就是嫌你老实玄,没本事,外边人谁愿咋说谁咋说,我就是不想给你过了。”秋菊手把着辫稍倚在门后,这不是爹爹和娘第一次吵架了,自从爹爹的手被牛车挤了以后几乎天天都吵,不知道他们吵什么,吵完爹爹就躲起来抹眼泪,我想吃苹果,橘子,香蕉,爹爹从来没有给我买过。
在一个廉纤小雨的早晨,被冷醒的长柱想挪到里间睡,但又怕秋菊娘卷骂,长柱希望自己的手赶快好起来做事,也希望秋菊娘回心转意好好过日子,虽然很气恼,但只要她回心转意也不会再去计较。快40岁才成家的他盼望着有个暖融融的家,更何况孩子都快上学了,有什么不能化开的结呢?长柱掀开帘子,眼睛里却是空荡荡的,秋菊娘不在,秋菊也没在,挨着床头的桌子抽屉开着,只有孩子的一只袜子落在了桌角下,滚上了泥土。
秋菊娘走了,带着孩子走了,跟着庄头的黄六跑了,长柱湿着两只鞋跑到汽车站,火车站,劳务市场,派出所,两天两夜,倒在了黄六家门口的柴垜里,村里人把他拉回来,劝他。长柱最舍不得的是秋菊。
世事无常,光怪陆离,有的人走了大半辈子运,但到老了的那一刻,反而走的最不瞑目,有的人穷一辈子,反而到头来却能大富大贵,命运就是这样子,谁也猜不出明天太阳升起后会出现什么,发生什么。这天,村长领着一辆大轿车停在了长柱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三条红色的领带夹着公文包在村长的陪同下进了长柱的家,街坊邻居也齐齐的站在门口向里望着。原来,长柱的家背后就是一个大湖,这湖是全村人的澡堂,鸭鹅的游泳池,省里的一个大老板看上了这个湖,通过县里乡里决定承包下来,建个旅游度假酒店,而长柱的家正好在规划区的里面,这次长柱家来客人就是谈拆迁事项的来了。经过乡里村里协调,最终刘长柱将宅基地,自留地出让出来,而商家则给予刘长柱300万的赔偿安置款。
全村人知道这个消息后,见到长柱就咧着嘴的笑:“刘财主,给你说个老伴”,“刘叔,那钱你准备咋花?”,“刘大爷,你可要好好享福了,孤苦了大半辈子......”,刘长柱还像往常一样,并没有添置什么值钱的物件。突然有天,刘长柱刚吃过午饭喂过羊,家里来了一位约莫30岁的女人,扎着长发辫子,胖胖的,黑黑的,怯生生的打量着即将拆迁的院子,一看到长柱,扑通一声跪倒院子里,“爹爹啊,我是秋菊,我回来了”,长柱一看,扔下手中的家什,跑到秋菊跟前:“秋菊,你真是秋菊?”“爹,我是秋菊,我是你的女儿秋菊。”说着便“呜呜”的哭起来。这时,邻居们也看到长柱家又来了客人,悄悄的围过来了。
看着一点也不像照片上的女儿的秋菊,刘长柱也抹起了眼泪,把秋菊领进屋,“这二十几年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娘不要我了,你也不要你这个穷爹了,我是天天想,夜夜想,我还有一个女儿,刘秋菊啊”,说着便去摘那张黄的发绿的老相片,秋菊也抽泣着抹着眼泪。“秋菊,你跟你娘走的时候你6岁,6岁,应该记得家在哪里,爹叫什么名字,你跟我家六喜一年人,六喜五岁自己走夜路上他30里地的姥爷家,你能不记得自己家,这二十几年你怎么没有回来一趟?”隔壁的王大娘质问着秋菊。“秋菊,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是来认爹来了,还是认钱来了?”村长的父亲拄着棍子倚靠在门框上也质问着秋菊。接着就是街坊邻居七嘴八舌的斥责着,数落着,秋菊争辩着:“我当时还太小,一点也记不起来我家在哪里了,一直都想来看爹爹,前几天才打听到家。”大家都劝长柱,20几年不回家看望老爹,却在老父亲有了300万的拆迁赔偿款后回来了,这明摆着是要钱来了。
刘长柱望着这个自己跟前不像女儿的女儿说道:“秋菊,你能回来认我个爹,我就是死了也值了,但是如果你是听到了这个拆迁款才来认我的,这个钱我就是上缴国家,捐了也不会留给你。”“爹爹啊,我始终是你的亲女儿啊,以后我养你,这个钱,我也不会全要,你也花不完啊。”街坊邻居全都一边倒的支持者刘长柱,咒骂着秋菊和秋菊娘。
而秋菊走了没有几天,法院就下来了传票。
——本故事根据真实情况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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