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亦难避过这一身客尘

作者: 李二元 | 来源:发表于2015-11-13 15:28 被阅读0次

    这些寂寞的人

    他们来自何方

    这些寂寞的人

    他们属于何处

    啊,看看所有寂寞的人

    Eleanor Rigby和神父McKenzie,两个无关的、寂寞的人结合了,在一场葬礼上。这首“Eleanor Rigby”,收录于The Beatles 1966年的专辑“Revolver”,Paul McCartney创作,那年他24岁。


    这些面庞从人群中涌现

    湿漉漉的黑树干上花瓣朵朵

    ——庞德《地铁车站》

    籍贯·户籍·姓名不详之男性,身高162cm左右,体格不胖不瘦,年龄约60-80岁;随身物品:现金100983日元,存折2本、现金卡2张、钱包2个、居民基本情况公簿卡1张、手表1个;身穿蓝色裤子。

    一位在途死亡者的信息,登在报上,短短几行字,再画个句号,一生结束,干净利索。他们活着,没有工作,没有配偶,没有儿女,不回家乡,也没有人和他们联系;他们死了,没有人知道,即使被发现,也无人认领他们的尸体,无法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他们分享一个共同的名字,“无缘死者”。

    昨天乘车前顺手拿了这本《无缘社会》,一年前看过NHK的这部纪录片,也许是心有戚戚焉,看到那些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年轻人,印象深刻。“将来,保不定我也会走同样的路”,就像日本的年轻人在网上对“无缘死”的回应一样,并不能说负面,但自有一股利刃般的冷静。

    《无缘社会》一书是根据日本NHK电视台的记者、主持人与摄影师等人的采访笔录写成的。一档特别节目,遇见了太多无缘者的人生:三十五岁的电脑公司男职员,大学毕业后离开家乡北海道,每天一到家就打开电脑,一日三餐都是自己一个人,“现实太多看得眼睛都痛了”,看纪录片时他不停地在更新推特。“四时独吟红蜻蜓”,一位九十岁的女子在纸笺上写下这样的话,她死后一个月遗体才被发现,那时,她跟前的电视机还开着、面包机里还留着没烤好的面包、浴缸里放满了水。富山县高仓大法寺的正殿,安放着很多刚刚寄来的骨灰,一星期的诵经祈福后,它们将被移至后殿骨灰堂,而更多无人认领的遗体,被默认为医用捐献。

    对很多事不置一词,捅不破一层纸。心非郁陶,苟驰夸饰,为文而造情,难免落俗,更何况不善辞赋。但总会经历,早晚都能懂。今日,我能侈谈无缘者,并非俯视,亦不能置身事外,正如书中记者所感,对死生须有敬意。五年前,我曾亲眼见过无缘的死者。她是家中的一位长辈,人生之路和书中谈到的很多人的一样,年轻时为照顾生病的母亲,拒绝了唯一一次逃离的机会,独居,直至死神敲门。我们赶到的时候,她侧身倒在卫生间门口,一边脸磕得青紫,手边散落着卫生纸,撕的很碎。六月天已经有些热了,那天傍晚,夏蝉并未停止鸣叫。

    不知不觉,“无关”已渗透到各个角落。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被访者们淡淡地说。一致的判词,长着一只向下拉扯的手,坠落无可转移,只是在跟时间闪躲。家庭小型化、单身、失业、老龄化、城市化,我们被这样裹挟着,踉跄着被拖进原子化的生存。

    “我急冲冲地穿过林荫大道,纵身跳进泥泞,要在这一团混乱的车流中避开四面八方奔腾而来的死神。”一百五十多年前,走在巴黎的街道上,波德莱尔几笔勾勒出了现代人的轮廓,一个被抛入现代城市车流的路人,一个与厚重的、快速的、致命的能量抗争的孤独的人。传统的情感纽带被撕裂了,余下的尽是一些不可避免的擦身,甚至都没有目光的短暂停留。籍贯·户籍·姓名不详,那位男性的讣告,被不断复制粘贴,盖在了更多的遗体上,在这之前,那些他或她,本是不同的。

    一天下班,我走在国贸地铁的换乘通道,迎面扑来的一张张脸,疲惫的、焦虑的、明朗的……没有任何两张完全相同。“这些面庞从人群中涌现/湿漉漉的黑树干上花瓣朵朵”,1913年的一天,庞德走出了巴黎的某节地铁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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