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年何代,白云山中早晚三缕炊烟,冒自那王五的屋檐。那王五不知祖上是谁,生于何日。家资进项虽薄,却贪恋杯中物,因此上惹得浑家日日瞪眼。日子过的紧吧,倒也挣扎着。
这日里,王五一睁眼,一手拿过葫芦,一手扯上皮袋箭盒子,就要提脚,屋里的却尖叫了起来:“又拿那葫芦作甚,每日进不了俩钱却倒先败了仨个,那黄汤就真真的让你这样舍命舍家。改日你蹬腿了,就拿它给它给你吊命,不比那人参强。”愈叨叨愈尖刻。闭了下刚睁开不到三刻的眼,王五只觉颅里嗡嗡作响,说不出的闷气。突然转手将葫芦往地上一砸,“碰”的一声,葫芦四裂,黄澄澄如撞出栏的野马,四散流开。王五一把反抓背后的缨枪头,跨步撕开了帘子,猛拽那婆娘离开了地,破口大骂:“你这瘟婆,尽日里聒噪,我没通天的本事干别的,还没这本事捅了你,啊!”手里又加了几分劲,骨骼作响,青筋外翻,怒目圆瞪。那房里的一见这待遇,有两分怯,却三分恼,拳打脚踢向王五:“整日介扁屁没两个,我自跟了你,可有一日好。你但凡有点骨头,今日就杀了我,就算化鬼,我也得了道,胜过这不人不鬼的活。你杀啊,你杀啊。”愈说愈哭号甚甚。王五只觉一阵热血冲上头顶,浇红了双眼:“好。”反手一捅,银样枪头没入,手里只攥红缨。妇人只觉心口一凉,三魂七魄已出窍,指着王五:“你好,你好······”头一歪,不再动了。
手里的血,温热滴滴。王五这才惊觉,低头探了鼻息,只进不出,已然是没救了。也亏的他是猎户,见惯了死物,心下一凛,提了妇人的尸身,抄了个镢头,;来到后林,嘴里念念有词,挖个坑,卖了。转回屋,依旧过他的日子。
如此过了三五日,王五却半疯了。原来那妇人死了,三魂不散。金乌下海后,便来找她冤家。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妇人侵不了王五,也闹得他不得安生。王五这边却也听风是雨,受不得半点了。山中有个白云寺,他拜了住持大和尚,跪在佛祖前。住持不待他开口,敲了三下木鱼,指点他道:“日落后,挖出尸首,为她净身,洗去怨气。再洗净血衣,阴风晾干后,用白蜡烧了。切记,血衣务必在三更前洗净。”言毕,合眼入定。风吹须动,僧袍半鼓。王五记下,又在佛前跪了半晌,才讷讷出去了。
是夜,王五依住持所言,在后林挖出了妇人的身子,抱到溪边。溪水清浅,透着半点若无的月光。借着光,他给尸身慢慢的冲洗干净,复来洗血衣。胸口的那滩血迹,浆在蓝底粗布上,已变了紫色,又沾了些泥土捂了几日,成了让人头疼的紫黑色,一团戾气。只是无论如何拧来搓去,一团黑紫不见半点褪色。眼看夜露深重,将近三更,王五心下惴惴起来,手也跟着哆嗦。墨绿漆黑的山林,除了不时“啪啪”的水声,更无半点响动。
心愈慌,手愈拙。转手擦汗的空,就见水里一颗人头,直发垂底。王五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瘫坐在地上。那魂仍是一身血衣,面如白灰,手似尖爪,抓了一物,缓缓抬起:“你可知为何洗不净这血衣?”声似枯木,更无半点表情。稍恢复神志的王五只觉头皮一阵麻,眼神涣散,看不清她手里是何物。
“因为,”妇人一反手,那物砸在水里,“你没有用雕牌硫磺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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