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寒假回家没过几天,原本“久别重逢”的温馨氛围就被彻底打破。精明的母亲无意中发现了我带回来的手机并非原物。原来的手机去哪了?我又是哪里来的钱买新的?对于她的质问,我百般狡辩,一口咬定这就是原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母亲气急败坏,与我争吵起来,就在激烈的口角中,我们陷入了许久未曾有过的“冷战”。
那几天,我白日里窝在卧室看书、写作,晚上疲于应付各种聚餐聚会,常“酒足饭饱”后回家,只为一场安稳的睡眠。母子一语未言。我未曾想过,大学离家数月,如今难得归家却面临如此窘迫的境遇,实在可悲可笑。不过可笑的还是我自己,母亲当老师大半辈子,和学生间斗智斗勇有半生年华,对于我的伎俩想必也是一览无余的。
有天晚上,与同学喝了酒,心里怅然若失,不觉回想起在大学里的事情。
去年来学校的第一个月,我和室友的手机就在篮球场被偷。当晚我们报了警,还跟着警车去了红谷滩派出所做记录。长这么大第一次来派出所,我和室友都有点恐惧,于是我们带着这份心情配合着做笔录。我清晰记得,给我们做笔录的是一个身材肥胖,个头一般的警官,他一边抽烟一边问着问题,可能看我们是学生,语气里多少带着一点傲慢,现在回想起来,连面目都很狰狞。墙角处坐着的貌似是个印度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看上去好像被抢了。我瞥了他几眼,在他眼中仿佛看到了恐惧和无助,甚至还有些许泪花。
当天晚上,从派出所出来后,我们俩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远处霓虹闪烁,天空漆黑一片。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拉到原野的尽头,消失在黑色天空。
可我们的结局截然不同,他在第二天告诉了他的父母,尽管被数落了一顿,还是得到了一笔钱,买了新的手机。而我选择了隐瞒,用生活费买了新的,紧接着过了一段时间穷日子。至于选择这种方式,我也没有怕父母担心的大情怀,只是觉得自己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弥补的事情,不愿意再让别人插手。仅此而已。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母亲一眼识破了这些,并一再质问。我自以为没错,甚至大言不惭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用你管。”话音落下,母亲的眼睛也就湿了。
日子那样过着,不过我感到奇妙的是,父亲每天都会两边跑——时而在母亲那夸我看书认真,时而告诉我母亲今天烧的菜美味。父亲何时扮演起这种角色?小学和初中那会儿,父母吵架吵得厉害,我心里很害怕。多少年过去了,生活虽没有恩爱却逐渐平缓下来。父亲劝我说:矛盾都要解决的,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啊。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卧室看书,听到客厅传来他俩看电视节目发出的欢快笑声,心里什么东西仿佛被融化了,我想,可能是一块巨冰。
“冷战”大概持续了一个星期,母子逐渐恢复了往常的生活,母亲似乎明白了我向往独立的想法,再没有提及这件事;而我也慢慢意识到母亲所担心的一切,或许,我们相处十九年还是未能理解各自的世界,而余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呢?我不得而知。
在坐车回学校的前一天,我正忙着收拾行李,母亲突然走进我的房间,让我陪她去公园走走。我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母亲说“给妈留点回忆,好吗”,我哽咽了片刻,然后说好。
那是离我家不远的一处公园,大概是我上学的时候建成的。公园很大,有小桥流水、树林阴翳。那时傍晚,山坡上许多大人带着小孩放风筝,风筝上还披着几抹晚霞。我陪着母亲走了很久,聊着过去未来还有几桩琐事。母亲笑语连连,霞光像撒在她的脸上,有一点红晕,霎时间宛若一个少女。她就像多少年前的我,依偎在一个高大的人身边,满心欢喜。
第二天,一家人在暮色沉沉中赶往火车站。父母一直送我到检票口,我走了进去,回头看见他俩想进来却被拦在门外,眼神中有困惑和猝然。挥手告别时,一阵风勾起父母的青丝,远远相望而触不可及。我转头向人群中走去,逐渐,逐渐,淡出了他们的视线......
此时,我突然想起去年在派出所里看到的那个印度青年,以及他眼中的无助与恐惧。不知什么原因让他背井离乡来到中国,然后在一个陌生的地域被抢劫,语音不通、人情冷漠......多少次在夜里想起他的故乡和亲人,然后痛哭一个晚上。或许我在乘上这班列车后,也将独处异乡他国,承担起我期待的自由所给我的反作用力,于是我说或者不说,不再是我的个人意愿,而是逐渐消亡的机会。
渐渐地,我看到我独自在黑夜里行走,远处霓虹闪烁,我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一直到原野的尽头,消失在黑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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