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苦难

曾经想和朋友讨论《活着》，结果没法说下去。

因为他告诉我，这本书情节太惨，他没有勇气看完。我使劲想了想，觉得他在扯淡。这货的勇气十倍于我，情节太惨只是他给没兴趣找的借口。但我对此书的兴趣盎然，我从看到书名时就被俘获了。

对于一只奇葩，生命里总有一个某时是你奇葩世界的开端。对我，就是开始思考为什么活着的时候。所以，当第一次听说此书时我既兴奋又害怕，期待能从中得到某些答案，却又莫名地担心，以至于碰它时还下了一个冗长的决心。最后，我焚烟沐浴，一口气读完了它。

我一直认为余华讲故事很抓人，读《兄弟》时我就陷入他描绘的情绪里不能自拔。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我只在初看网络仙侠小白文时体会过。那是段美好的时光，我捧着手机不下床，时而醒时而睡，窗外也时而亮时而暗。我分不清日出日落，只是日复一日地看，一目十行地看，看完一本后花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内容全忘光，然后展开另一本。大学似乎也随着那段时光一起，被叫做遗忘的橡皮碾过，支离破碎后，依稀残留着美好的影子，却遗失了美好的内容。不过，《活着》让我难以忘怀，它讲述的苦难令我印象深刻。

其实当时与朋友讨论《活着》的目的是妄图对比书中人和现代人遭受的苦难。因为读罢书里的，再想想现在了解的，我觉得自己被励志了。真的挺难想象，如果书里那些事降临到我身上时，我该如何面对。

当然这个想象没法求证，我实则也不想，现在想起这事只是因为最近听说了另一个朋友遇上的苦难。

那个朋友的老婆最近临了盆，月足、顺产、大胖、小子。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并该奔走相告的好事，可是那小子在第二天被怀疑肺发育不完整转入了儿科。我那朋友给我打电话，一会儿泣不成声，一会儿语气坚定。断断续续地交谈中，我弄清楚了他说的主要问题。一类是感情问题，一类是现实问题。

他不停地提到只抱了孩子两个小时这件事，而且每次一提就开始泣不成声。这是感情问题，他想象最坏的情形，想象自己马上会失去孩子。不过这个问题在我坚持不懈地喝骂下止住了——只是怀疑，并没确诊，怎能自己先崩溃。他又说不仅没法告诉老婆实情，还得在她面前笑——他老婆为了迎接这个孩子用尽了心思。其实他的担心大可不必。他老婆我也熟，我在她怀孕的某段时间里被她当成了人形吐槽接收器，知道了一些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甚至还出过馊主意。我是觉得她对这个孩子的期望几乎到了变态的程度，但是她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最坏的结果，相反我朋友恐怕却不能。可话肯定不能实说，我只能说，你用不着非得笑，那是电视剧，其实，面无表情也无妨。这也是感情问题。

现实问题里一个是对可能出现的情形地打算。在这一点上我朋友语气坚定，大概是如果孩子能保住倾家荡产也要保住。这句话让我差点把这个问题归入了感情问题，因为我明白，他想多了，实际上他已经倾家荡产了。

他为什么倾家荡产是另一个现实问题。他老婆在为孩子准备一切时自然考虑到了小学的户籍，所以在精心计算和千挑万选后她买了房。她拿出她的所有积蓄（我朋友没有积蓄），加上我朋友借的一笔刚好能承受的钱凑够首付（精心计算的结果），并贷了他们可以接受的极限数目，分三十年还清。总而言之，他们没有钱承受任何意外。可是，意外却来了。

我朋友说收到了一张医院的一日账务清单，纸很长，字很小，数目是三千多。他不明白，他的孩子这一天什么检查项目都没做，只是静静躺着，吸吸氧，怎么花掉了他大半个月的工资。而更可怕的是，医生让孩子至少住院观察一个月。六万块，这并没有算检查项目和治疗的费用。我突然想到了莫泊桑的《项链》，这使我深深地恐惧。以我朋友家现在的收入水平，恐怕得陷入一个长期地还债过程，而他和老婆的工资，都是这座城市的平均水平。而且更让我担心的是，包括医院的花销，钱都是他借的。如果钱花了，孩子没了，老婆离开的最坏情况发生，他该怎么办。我不太敢想。

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一个苦难故事。这个故事是另一个朋友讲的，他也是听说。

故事也从医院开始，这次是源于医生的好意。

一位退休老大爷去医院体检，结果令人欣喜——身体健康。医生觉得这位老大爷红光满面看着讨喜，带着助人为乐的精神劝他做心脏支架手术，并且意思是能支的都支上。医生列举了手术后的种种好处，并介绍了在走医保途径和经过厂公会途径后全额报销还赚钱的任性，又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手术没啥危险。老大爷的儿女们一商量，觉得事情挺美妙，就同意了，老大爷也在儿女的叫好声中从了。

手术很成功，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后这么说。实际上第一天的确没问题，老大爷好好的，但第二天他却突然辞世了。儿女们很震惊，他们不明白手术都成功了为什么会这样。医生也很震惊，他也不明白手术都成功了为什么会这样。但医生不愧是医生，沉思良久后，他一拍桌子，情不自禁地大吼我明白了，原来血管粗了心脏动力不够。医生的激动让他差点下去陪伴老大爷，因为他豁然开朗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悲愤的儿女们耳中。那时的儿女们并没有进入到商量遗产的谍战阶段，还处于团结一致地伤心愤怒时期。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果断冲进医院，对医生进行了手术般地拳脚覆盖。那天阳光明媚，人们安静地围成一个大圈，观看儿女们对医生的拳术表演。圈里高潮迭起，不停地传出啪啪声、怒吼声与呻吟声；圈外也互动不断，人群时而惊叹，时而哗然，好心人还不时帮儿女们给出专业的部位击打意见，整个场面显得和谐而温暖。

医生倒下后，儿女们又开始找医院理论。医院义愤填膺，本想站在家属这边，准备把医生变成劳务派遣工或者什么以此划出保护范围好让家属更淋漓地对付他。可惜医生是“知深”医生，他对医院知道得很深，他坐着轮椅与领导进行了一次深聊，然后医院就誓死保卫医生了。儿女们把医院告上了法庭，时光荏苒，最后这件事依旧还在打官司。不过儿女们并没有满盘皆输，至少不用担心他们的感情会产生裂痕了。因为他们再也不能进入到分割遗产的可怕阶段了，遗产在打官司时都用光了。

这算是不折不扣的苦难了。

还好这是听说的。

听说这件事有时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