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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文一共有三个秘密基地,其中有一个就是在大马路边的大松树上。松树枝桠很多,所以对于一个行动相当灵光的小孩子来说爬上去也不是一件难事。大马路边势必就会遇到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虽说小孩子记性好,可是我笼共就记得一个,那便是每天上午必要经过的收破烂的阿叔。无论太阳多么毒辣或者风刮得多么厉害,阿叔总会在上午9点左右经过这里。
“帕里帕索,废锅烂铁卖耶~”一声声吆喝,老远我便能听见。尤其是到了松树旁,耳朵都会给我震得嗡嗡响,像是往双耳里丢了一颗炸弹。我疑心是他某晚喝多了酒,一不小心把喇叭当下酒菜吞进肚了。
“能不能小点声,快耳聋啦!”终于有天我忍不住朝着他大声抱怨。
“帕里帕索,废锅烂铁卖耶~”他望着我,嗓子扯得更开,“小姑娘,懂什么,我这是挣钱呐。没钱你养我啊。”
一听这话,就感觉我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脸似乎抹了一层油架在火上烤。可是我仍旧挺直了腰板,目光与他对着:“没脸没皮,没脸没皮!”
“没脸没皮总比没钱好”,他慢慢悠悠地蹬着三轮车,又从头上取下草帽扇了扇,回头望了我一眼,“小姑娘赶紧回去吧。一个人在马路边上,小心待会来个坏人把你拐跑咯。”
就这样,无论我和阿文怎么闹他,他照旧不紧不慢地收着破烂。每回自己缺钱了,便偷十几个奶奶攒了好久的瓶子去他那里换钱。瓶子五分一个,一次下来手里就有五毛左右,可以买一包小零食解馋。他的手很黑,上面深一道浅一道的,深深浅浅嵌着好多泥巴,仿佛用再多的肥皂也擦不掉。递给我的钱总是皱巴巴的,从未崭新过。
有天,他坐在松树下休息。赶巧我也在那里等着阿文,去看看翻修过的公园。阿文久久不来,我无聊便坐到他旁边说说话。
聊天的过程中,他说他的孩子在一个很大的城市读书。他没能力,之前在工地干,后来工伤只能来收破烂。 孩子很聪明,读书成绩还可以。他就在这里努力挣钱,给孩子赚学费和生活费。那个城市很大,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去过。孩子孝顺,每年放假都会回来看他。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那个地方收破烂呢?”
他没说话,半晌,打了一下我的头:“小孩子懂什么。”
大人一向喜欢用这句话证明自己没有虚度半生,然而有些事他们也并不清楚,甚至比小孩糊涂。
后来阿文来了,我冲他做了鬼脸,唱着老师新教的歌走了。
有一阵他不见了,我以为他去大城市陪孩子了。不过有天早上,在爸爸的报纸上看到了他。孩子病了,他筹了好久的钱,都还差得远。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报纸上登这件事了。一个大厂子老板带着媒体,过来看望孩子。再后来,听说他带着孩子回老家,具体筹没筹到,我不知道。不过,祝他一辈子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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