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生养了5个儿女,还有一群亲热地喊“妈妈”的孩子。
我爹三兄弟,长嫂爱莲,二嫂厚云,我娘秀兰,三妯娌各有长短千秋,我娘是中间的粘合剂,几十年在一起,从没咬过耳朵根,没红过脸,比人家亲姐妹还不分彼此。不管大事小情,我娘是大家族的主心骨,是晚辈们的知心人。伯父伯母的孩子们不叫我娘“婶”,从小到大自自然然地喊“妈妈”。
大伯妈爱莲持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家里桌面柜板擦拭照得见人,床上铺盖常年泛着阳光的气息,连后屋檐沟都不积半点尘土。伯母热情好客,乡亲邻里打门口路过,隔老远就招呼进屋喝茶。来了客人,伯母袖子一挽,一阵工夫,八大碗四小碟热气腾腾地端上了饭桌。我们这些小伢细妹最喜欢上她家,伯母“吱呀”一声打开柜门,总能变戏法一样,端出小花片鸡蛋糕水果糖这些过年才能见到的美味。有时家里实在找不出零食,灶里点把火,锅铲噼里啪啦翻腾几下,一大把香喷喷的炒豆子就塞进了细伢妹的衣口袋。
能干女人,脾气往往也火爆。大伯母一根肠子通到底,说话从来不转弯,一句话可以将人顶上墙,认准的理谁也劝不住,唯独见着秀兰的笑脸,大伯母再大的火气也消了三分。大伯妈没念过书,大字灭灭黑,小字不认得,她最相信秀兰这样读书女人的话。
儿女们成年了,大伯母依然里里外外一把手,什么事都想依着她的心,看不惯的事,不顺意的情,一入她老人家的眼,马上就会火星四射,眼看就要鸡飞狗跳了,堂哥堂姐赶紧向妈妈求解,我娘轻轻巧巧几句劝言,大伯母又能满脸春风堂前灶后忙活开了。
春是大伯母的满妹子,姑娘一到18,大伯母就开始张罗相女婿。可惜,春姑娘完全不理会她老人家那一套,过了20出头,还想遇上个有感觉的男人再嫁。大伯母生怕留着老姑娘在家,年纪大了嫁不出去,托这个说媒,找那个牵线,天天念念叨叨催婚,说急了扯起嗓门骂得左邻右舍如看戏。春烦得哭了闹了,她娘照样像个念紧箍咒的唐僧,有些日子母女俩成天扯得如一团乱麻。
无可奈何,春妹子红着眼圈来我家找妈妈,她知道妈妈最能理解年轻人的心思。不知娘当年如何给她们母女做的调解,伯母从此后,极少对春的婚事强加干涉,春最终如愿自由恋爱,嫁得如意郎。
二伯母厚云粗枝大叶,温吞得没一点脾气,不管谁说她什么,好听不好听的,都不生怪气。无论跟谁说话,都是未曾开口先满脸笑。
二伯母干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毫无章法。清早急急忙忙提篮去菜园子摘菜,午间回家,竹篮里还不见几片绿叶。儿女常年是饥一顿饱一顿,四季衣服长袍短套胡乱穿,逢年过节家里大门一把锁,孩子们连家门都进不了。
二伯家的大小事,我娘挑起了一大半当妈的担子。谁有个头痛脑热的,我娘夏天熬绿豆粥,冬天煮热姜汤。儿子参军娶妻添孙,闺女成年升学嫁人,全是我娘跑上跑下张罗。厚云妈不曾给与的细致体贴,秀兰妈以她的满腔母爱柔情来弥补。
堂哥堂姐打小跟我娘亲热,我爹娘老了病了,他们如亲骨肉一样孝顺。
娘临终前,儿女都不在身边,是堂哥立仁夫妇为娘送终。立仁跪在床前,握着娘的手说:“妈妈,您老人家放心地走吧,我们晚辈都不要您牵挂”,娘才安详地闭上眼睛。
娘以前常说,人亲骨肉香,人一辈子,最要紧的就是把这一大家子亲人放在心尖尖上。
如今,娘走了16年了,堂哥堂姐们聚在一起,依然会念起妈妈当年的好,想起妈妈说过的话,妈妈一直珍藏在这一大群孩子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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