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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牛的故事上集

二牛的故事上集

作者: 道器复兑 | 来源:发表于2018-10-09 20:09 被阅读0次
    二牛的故事上集

          邓二牛从小就活泼好动,叽叽喳喳,大概是因为他那个县中学当教导主任的老子耳濡目染,所以他看起来总有些超出同龄人的见地,说些小话儿总能进你心窝子。他老子是个文化人,虽然没事儿喜欢打点儿小麻将,喝点儿小酒,种点小花儿,但是对三代单传的独苗苗可是宠个没完,事事上心,有求必应。二牛从小就没挨过打,牛头牛脑牛脾气,也没人敢惹他。上个世纪在这个小县城里,你总可以看见二牛在街头花坛最高的土包上,向那群天天在泥巴堆玩沙子的小屁孩炫耀他老子给他买的小皮鞋、电子表、小玩具等等之类的,然后在在一双双欣羡的眼神中趾高气扬而去。

          二牛的老子有本事,所以二牛家住的是二层的小洋楼,独门独院,门前宽敞的坝子上摆着属于二牛他老子的十几个大瓦盆,那是上次邻郊的砖厂的厂长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能上县学专门烧制的,据说用的是最好的黏土,最好的师傅,种兰花最合适。只是二牛恨极了这些破瓦盆,也恨极了那个厂长和他儿子。这些个种着他老子喜爱兰花的破瓦盆儿,碍着他骑着他的新小脚踏车带邻居二大爷家的花花,也碍着他向那群穷孩子炫耀他的电动小汽车。每每念及此,年幼的二牛总是恨恨的想,等他升入他老子的学校,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厂长的儿子一顿。

          二牛的房间在二层的东北角,向着东边的小树林儿开着大窗户,这是因为他老子找人算的东北位是文昌位,住这房子包他宝贝儿子文运昌隆,读书成绩好,将来考状元。二牛的房间用的东西都有讲究,不到一米的小屁孩睡的是一米八的定制大床,席梦思床垫,地上铺的是一层厚实的大红地毯,床尾块儿留余的空地是专门给二牛放玩具和玩玩具的,露出大片大片的大白瓷砖块儿,白花花的吓人,临窗边儿的檀木书桌红木书柜还有太爷椅据说是从他太爷爷那儿传下来的,辈分高的吓人,能保佑二牛光耀门楣。窗棂染着的是油油的绿漆,装的是从市里玻璃厂定制的玻璃,上面烧制有兰草的纹案,因为他老子说男孩子要“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邓二牛这人确实也与众不同,虽然从小就是在蜜糖罐儿里长大,人有点淘气犯浑,但从识字开始就对文化人的事特感兴趣,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考试都能拿第一,重要的是小孩子不骄傲自满,不卑不亢的,从不把自己考第一当回事儿,更是忍痛拒绝了班上花花为首的一群小女生的示爱。小学毕业的时候,以全县第一的的成绩考上了县中学,进入了他老子的治下。别人都在谈论他老子在牌桌子上咧嘴笑着告诉别人他儿子是文曲星下凡,注定是要考状的的场景的时候,二牛已经端坐在他家祖传的太爷椅上翻阅他老子不知道从哪儿搬回家的各种老书本,甚至忘记了去找那个业已回去接班的小厂长的晦气。大概是书看的多了,二牛身上也沾染了些书卷气息,不复当年的浑牛样儿。

          初中的二牛是学校里风云人物,学习好,人长的帅,能说会道,文章写的好,最重要的是他老子升级当了全校的训导主任,俘虏了一大群情窦初开的小少女的心。情书收到手软,二牛都懒得回,因为他心里只有那个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名为静儿的女子。静儿长相甜美,扎个大马尾,笑起来嘴角有俩酒窝,说话糯糯柔柔,成绩一直紧随二牛之后,是二牛心中最喜欢的女子。但是面对着这个年纪最优秀最帅气最有权势的的二牛,静儿却从来没有表露过好感,甚至连看都不想多看二牛一眼,这是二牛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甚至一段时间二牛因此成绩稍稍有些下降。幸好二牛的老子发现苗头不对把二牛调到年级上另外一个重点班,才让二牛警醒,从此远离年级上的花花草草,是是非非,远离小白楼,发奋图强。在他老子治下第三个年头,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市里第一的重点高中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去市里读书的前夕,二牛请了几个他认为要好的同学来家里吃饭,在他们的哇哇哇声中,二牛含糊地知道静儿的中考的失利。不过二牛坚定的放弃了去安慰静儿的想法,虽然他现在去一定能轻易的俘获静儿的芳心,但是他知道此时的静儿已经不再配得上他了。只是二牛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爱情还没开始另一方就已经失去与他在一起的资格,上天对他为何如此这般残忍。那一夜的晚宴是二牛这辈子来第一次的酩酊大醉,喝了整整两瓶啤酒外加一大碗法国波尔多。

    第一次上早自习是在一个阳光还没能落到地面的早晨,川地的气候,湿漉漉的打湿了头发。二牛的头发有些杂乱,像是一根一根能够数出来,交错的织在额头上,让人看一眼就能联想到屋檐下破败的鸟巢。清瘦的脸蛋有一丝高原红的味道,皮肤光洁,之后岁月蹉跎出的赘肉也尚未发迹,一双大宝石般的眸子,清澈明亮,眼神却常常如无法聚焦散乱。整洁的白T-shirt上印着水墨花纹,配上宽松的休闲长裤,看起来像个儒雅的书生,手臂夹着头晚没做完的功课,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随着浪花涌向楼上的教室。

    高中的二牛没有之前那么幸运,由于没有搭上关系,他老子也使不上劲,二牛在县里名列前茅的成绩在这也只能分到普通班级,远够不上最好的那几个,为此二牛的老子好一段时间都以工作太忙为原因,不来市里见他的宝贝儿子。二牛多少有些淡然,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些在他看来远远不够重要的小事。对他来说,离开了生养他的县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更多的却是怀念。打开窗再也看不到小松林的风涛,也难以闻到馥郁的秋兰清香,老书橱的趣书都被枯燥的课本所替代,再也没有围着自己转悠的单纯姑娘。太阳公公掉到西山的时候,落叶刚好透过窗缝钻进来,偷偷落在写完的作文本上,同桌正在滴溜溜的转手尖的圆珠笔,二牛心头又浮现了那个最近总是思考的问题:这般长大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是永远不会长大该多好啊。

    课本的知识都太过简单。周遭的同学或冥思苦想,或奋笔疾书,二牛已经拿着做完的试卷,又陷入了发呆中。二牛并不相信自己是文曲星转世,对考状元也是意兴阑珊。能让二牛兴趣盎然,不知疲惫的只有书里那一个个奇趣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华上下五千年,世界七大洲四大洋。宇宙万物生命的探索,先贤圣人思想的闪耀。。。二牛渴望着如圣人一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是二牛不想做圣人,他只想做他自己。饮马江湖上,仗剑走天涯。二牛没有马,他老子倒是有一辆随时擦得油光锃亮的嘉陵摩托,可是因为儿子的安全问题一直不准碰;二牛也没有剑,唯一称得上剑的是那把当柴火烧掉的木头条,那顿的红烧肉格外酥烂。大概是到了长身体的年龄,最近二牛总能联想到吃上面去。

    二牛不在乎成绩的好坏,对于身边幼稚的众人,二牛往往想的更多。成长给二牛留下的最大的副作用不是迷茫,而是孤独。回首过去的十几年,二牛感到透心的孤独。纵使父慈母爱,未曾受到过丝毫委屈;闻名校园,遥想当年意气风发。可是跟这广袤无际的天地相比,却是如此渺小;拿这亘古流转的时间相较,更是何其卑微。年华未百年,孤独绵万古。二牛总在想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孤独,至少照镜子的时候不会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落寞。

    好几天没心思洗头,头发一抓一把油,二牛想着吃过午饭后好好拾掇拾掇。从课桌里捣鼓出本儿笔记本,黑牛皮笔记本上几个镀金大字有些晃眼,首页两行行书神韵兼备,灵秀清丽,这是那个常常跟在他老子后面的班主任的赠语: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那厚实的脸庞和谄媚的表情有机结合,不知为何二牛回想起来竟然没有觉察出丝毫违和感。

    最近二牛腹稿了几首小诗,想着闲来无事就写将下来,留作一个印记,也算自己在这天空下存在的证据。只是有几处用字二牛想着还得推敲推敲,其中二牛最喜欢的那首名作《八月赠离友》,这是在离开县学之际,众人相送,坐在颠簸的面包车里突发灵感所做。

      夏似天京将欲行,

      迷梦半载叹复兴。

      忽闻二五龙冲天,

      琼林宴上紫禁亭。

    二牛近来总在思索第三句中的“忽”之一字,总觉着换用“骤”是否会好一些。“忽”字稍显迟钝呆板,“骤”字更能体现出突兀惊奇的意思。而二牛自来又喜极李白《赠汪伦》一诗中的“忽闻岸上踏歌声”。二牛自认虽比不上诗仙,但眼下所做之诗之韵之味,之情之意,莫不有相当大的相近之处。二牛最后还是敲定“忽”字,然后在笔记本的空白页工工整整的默写下来。待放下笔细细检查一番后,二牛满意的靠在后排的桌沿,闭目养神,悠悠自得。腹里默念着小诗,二牛却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缺失感,像是费尽辛劳烧制一件精美的瓷器,完工才发现瓷器没有底儿。二牛有些慌乱,思来想去,始终抓不住那个未知关键点,有些泄气,悻悻的趴在桌子上耷拉个脑袋,刚升起的豪情漏了个一干二净。

    午间打饭的时候与一个戴眼镜的黄毛丫头擦肩而过,姑娘细声细语的面向二牛说了句话,对于正在喧闹的人群里默默论证红烧肉和回锅肉谁更好吃的的二牛来说,不亚于是像在狂风暴雨中找到头晚不小心弄掉的大白兔奶糖。再也没有一个姑娘能给二牛最初的朦胧感觉。对于这种感觉,二牛想应该就是静儿坐在窗边听课的的样子吧,侧面看过去,像梨花般白嫩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可惜静儿中考失利后,哭着被那重男轻女的父母送去一所不出名的中专。要是静儿能考到这儿,要是能和静儿在一起上课,要是能和静儿分享自己的小心思那该多好啊,看见走廊里偷偷摸摸的小情侣时二牛遗憾的想着,静儿哭着的时候也一定很美,像那梨花带着雨,可自己却无法帮她轻轻擦干眼泪。二牛想给静儿写一篇信,问问她的近况,也想告诉她市里的天气和落叶,以及自己的心思。可是二牛最终还是停下笔尖,因为二牛突然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静儿的地址,甚至是不知道静儿是否同意自己叫她静儿。静儿会想自己吗?在她的意识里是称呼我二牛,还是邓二牛?二牛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与静儿一比,简直俗到茅坑里,抬不起头。二牛感觉自己似乎找到静儿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原因。

    二牛最终还是没有给静儿写信,也明白了写完小诗后的缺失感是为何。再次遇见了那个戴眼镜黄毛丫头的时候,二牛正在排队打饭,今天没来的及考究那几样菜式,脑子一直思索给自己起一个什么样恰当的名字。那姑娘傻呵呵的对着二牛微笑,二牛根本无心思搭理,心里一直想着自己的事儿:二牛这个名字无法更改,因为是已经在族谱上落挺的,这件事上二牛的老子是绝对不会让步同意更改的。基于此二牛考虑像那些大文豪般起个笔名,同时也能让心爱的人儿亲昵的称呼自己。至于具体的名儿,二牛早有心仪的。不能太浮夸,以免显得年少轻狂,也不能太做作,这样会被别人说无病呻吟。思来想去,二牛最终选取了与自己甚相符的“三郎”一名。

      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

      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

    邓二牛,邓三郎。二牛默念及此,顿时觉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浑身舒坦。饭后二牛赶紧把邓三郎一名落在自己所写小诗之后,仿佛是白璧除瑕,画龙点睛。二牛思定,提笔要以邓三郎为名为静儿写一篇小记,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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