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24日 星期天 雨15-18℃
“你回来了?快来,拉我起来,走走走!”父亲躺在床上,冲我伸出两手,像孩子要抱抱。
“你想去哪儿?”我拉着父亲的手,在床边坐下。
“回家。”
“凌晨刚到,还没治疗就要回,医院又不是咱家。你别着急,这次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治好了咱再回。看你的各项指标,血压血氧和心跳都多好呀,别想太多,好好配合医生治疗。”父亲胳膊上留置针头的固定胶布一边翘起,县医院的护士水平看来有待加强,我让大妹去找护士来加固针头。
“真是,你们咋就不懂呢!”父亲有些燥,他把胳膊从我手里挣脱出来,两手去扯身上的线。心电监护发出了警告。
“爸爸,你这次住院有点气人哈!”小妹拉着父亲的另一只手不让他乱拽。父亲叹口气,闭上眼睛不看我们。
“这是?”医生走进来问母亲。
“大女儿一家,刚赶回来。”母亲从门口的病床上坐起来,冲我和妞爸说:“这是焦医生,你爸的主治大夫。”
“焦医生好!”我从床上站起。
“你们俩过来一下。”焦医生冲我和妞爸点点手。
“给你们俩说一下,凌晨老人送来医院,是因为有痰堵着出不来气。送来后我们也吸痰了,但是吸不出来。老人这种情况叫坠积性肺炎,痰都沉在肺底,很深,他自己没力气咳出来,仪器也吸不出来,毕竟,他躺了一个月了。现在,有两个方案,一个是送重症监护室上呼吸机,另一个就是在病房正常用药,但你们得有个思想准备,一旦发现各种指标下降,赶紧回家。”焦医生把我们领到护士站,小声介绍情况。
“不进重症。”我说。“进了重症家人不能在身边陪着,不行。”
“进重症是不是有可能出不来了?”妞爸问。
“是的。其实,老人现在这种情况,用农村过来人的说法,就是响痰上来了,一般响痰一上来,人也就……”
“我爸不会有事的,就在病房正常治疗吧。咱们医院有没有那种声波治疗仪,把痰震碎,还有雾化都用上。”我根本不相信医生的话。
“那就不进重症,我正常下医嘱用药,雾化啥的都用上,但你们必须要有随时回家的思想准备,家里该准备的,得提前准备好,我听说不是已经准备了一些东西吗?”
“谁说的?!”我有些气恼,这些话像是对父亲的诅咒。
“我说的。”母亲从病房走了出来。她眉头紧锁:“你爸这就是响痰上来了,你别不相信。”
“焦医生,请尽全力救我爸。该用的药都用上,该上的设备也上上。”
“你们确定不进重症?”
“不进!”
“那你来签个字,放弃进重症抢救。我十一点交班,这之前如果有改变,还可以来找我。”
一只水笔,从未有过的沉重,我每写一笔,都用尽了力气,横不平,竖不直,撇无形,捺无力。
父亲去年八月确诊肺鳞癌到现在,才一年而已,我们一直在积极配合治疗,怎么可能越治越差,说走就走。
上个月底,父亲出现呼吸暂停,但这次,母亲和其他长辈们都不让父亲再入院,说父亲是到了时候了,好像他们是掌管生死大权的判官。父亲自己忧心忡忡,想住院,怕再也回不到家,不住院,又不甘心。能再住到医院里去做治疗,成了父亲的心愿。
作为儿女,我们也忧心忡忡,想让父亲继续到市里住院,父亲已无力坐起,无法承受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叫救护车送,会直接把父亲送急诊进重症,有可能再也和父亲说不上一句话。我们不懂老家的一些规矩,也怕有了万一,父亲不能魂归故里,会死不瞑目。
昨晚,父亲再次感觉不适,自己要求到医院去。病人只要配合,提着一口气坚持,家人就有办法。妹夫找关系疏通了县里的医院,和妹妹把父亲用轮椅抬上车,送进了普通病房。
父亲用上液体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中午吃了一小碗糊涂面。心电监护上的各种指标一切正常。
晚上,我和妞爸返回市里。我准备回单位请假,明天收拾行李,回老家到医院住着陪伴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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