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甜腻的空气让人窒息,穿着清凉的各国美女在舞池里翻转腾挪,五颜六色的光束打在她们光滑的皮肤上,变成汗滴肆意的滚动。舞池附近的卡座里,一个穿着五彩衬衫的年轻人看着这些鲜活的肉体,吃吃地笑着,嘴角的涎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桌上的白色粉末之中。
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风衣的男子静静地坐着,口罩围巾,浑身捂得严严实实。墨镜后面的双眼时不时看向年轻人。巨大的鸭舌帽檐将他的大半个脸挡得严严实实,长发沿着脑袋和帽子的缝隙乱蓬蓬地钻了出来,如章鱼触手般在灯光下张牙舞爪。
今天就是最后一单了,今天结束之后……
年轻人猛地站了起来,疯狂地挥动着双手,撕心裂肺的大叫声融在吵闹的音乐中回荡在整个舞厅。黑衣人的思绪停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朝年轻人看了一眼,却发现吧台附近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安静地喝着酒,偶尔看看年轻人。
黑衣人低头抬手看了看表,那个人该到了。
念头一转,再抬起头的时候,桌子对面已经有人落座了。
“最后一单了吗?”那个人淡淡道,“真得想清楚了?”
“嗯”,黑衣人摆弄着手里的酒杯,道:“这么多年,我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桌对面的人打量了一下他,没有作声。
音乐声越来越响,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年轻人,果然,他已经站在了喇叭前的收音机前,跟着那些女郎疯狂地摇摆着。吧台前面的那些人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些年来,你的确是我的好帮手。作为我的左膀右臂,没有你,这么多脏活累活我都不知道要交给谁去做。”
黑衣人的口罩抽搐了一下,复归平常。
“即使是在你离开前的最后一单,你还是如此认真负责,”那个人宽慰道,“你可以把肩膀上的担子放下来休息一下嘛,不用一直担在身上。”
“是,先生。”黑衣人取下肩上的扁担,把两头的筐小心地放在自己身侧。
“听说你的孩子要出生了吧,男孩女孩儿啊?准备起什么名字?”
黑衣人猛然抬头,鬓角处渗出了几个汗滴。
他顿了顿,掏出一张照片放在玻璃桌面上,轻轻一推。
“哈哈,恭喜恭喜,弟妹长得很周正啊,看这身形,”那个人拿起滑过来的照片,目光柔和了起来,“你这次估计可以儿女双全了啊。”
“承您吉言,”黑衣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命已经不再是我自己的了,为了我的孩子们,我以后要干干净净地生活。”
“干干净净,呵呵,”那个人的眼神又冷了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干干净净吗?”
舞池中的年轻人扭得更加疯狂了,音乐的嘈杂仿佛已化为实质,捶打地整间屋子嗡嗡作响。吧台边的客人已不再窃窃私语,而是紧紧盯着舞池里的年轻人,一动不动。
“你刚开始入行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这行,你进来容易,想出去,必须留下点东西。”
“……我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钱……”
“不够”
“再加上这些呢?”黑衣人抓住了脚边的筐。
“很棒,”那个人大声笑了起来,“怪不得你非要亲自见我送单,聪明聪明。”
“这批货是我接手以来最好的一批,价格绝对可以在你之前的定价上再翻一番。”
“敢威胁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那个人猛然站了起来,赫然露出了腰间挂满的手枪、Ak、西瓜刀,甚至还有两枚木柄手榴弹。
黑衣人表情凝重起来。他猛地一站,手里多了一个红色橡胶马桶搋子。
不知哪里出现的白鸽在他们身后飞过,留下漫天的白羽毛。
“哈哈哈哈哈!”舞池里的年轻人突然大笑几声,猛烈地抽搐了起来。吧台边的客人一溜烟冲进舞池,挤开动作迟缓下来的美女们,围在了年轻人的身边。
“不许动,那个穿黑衣服的和不穿衣服的!”
“你小子,居然敢叫警察!你不要命了吗!”看着身边突然多出来的这些拿着电棍的人,那个人晃荡着自己腰带上武器,怒气冲冲地吼道。
“哈哈,我早知道你不会轻易放我走。我替你干了这么多年的脏活累活,“黑衣人挥了挥手里的马桶搋子,”我还欠你什么?“
”是的,这位黑衣人说得没问题,他为了自己的女朋友和孩子,放弃自己的事业,这多么伟大。你,走私这么多年面粉,超市打折都赶不上你的降价力度,快快投降!”
“哈哈,我投降,”那个人抓着脑袋大笑起来,“我还没投降?你们抢走了我媳妇,抢走了我没出生的孩子,还抢走了我的房子和工作。我不是早就投降了吗?”
“警察”和黑衣人默默地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音乐声渐渐小了起来,舞池中的年轻人慢慢地停止了抽搐。围在他身边的看客有的试图去扶,却被更多的人拦住了。
枪响了。
看客们关掉了喇叭。
第二天,夜总会的门口,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买菜路过的王大妈看着探头探头张望的张大妈,问道:“这怎么了啊这是,关张这老些年了这是怎么了啊?”张大妈砸了咂嘴,说道:“我听我邻居的小舅子说啊,粮食厂的二傻子不知道从哪整来了野枪,昨天在这里面自杀了!”“唉,这也是个苦命人。当年也算是厂里的青年才俊,还拿过几个销售冠军呢。可谁叫他偏偏喜欢上了厂长的闺女呢?为了讨好厂长的欢心,帮厂长倒腾公粮,做了不少黑账。谁承想,人家一家人都巴巴地逗着他玩呢,一出事,锅全甩给他了,判了十年不说,分配的房子也没了,听说在里面就疯了。”“可不是,要不说啊,这老鼠别去和猫攀交情,你还当人家赏识你呢,谁知道人家就等着养肥了宰你呢。”
两人打抱不平一番,发现里边半天也没啥动静,便回家了。
夜总会里。
“队长,你看这个。”刑警队长正盯着地上的尸体,警员小刘递过来一张照片。
“这是……”队长端详了一下,“同一个人?”
照片里的男子扎着辫子,涂着红唇,一身破旧花裙子着实滑稽,可那脸上的安宁喜乐却又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马师傅,这张照片是您照的吗?”
匆匆赶来的中年男子眯缝着眼,仔细瞧了瞧,“没错,虽然十年了,但我记得清楚。这小伙子当年刚刚放出来不久就疯了,不知从哪儿整来了一套女装到我这里来照相,肚子里还塞了两枕头,非说是要给孩子爹留个念想等他出来。我赶也赶不走,只好给他照了一张。最后掏不出钱,硬塞了把面粉给我,我看他可怜,就由他去了。“
队长把照片放到尸体旁,干瘦黢黑的面容还能看出往日清秀的影子,可那狰狞的模样,却是再也没有半分安宁喜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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