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货车刚刚起行,游余便发现其中藏有端倪,于是便抽出短剑厉声呵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顿甲左右环视一圈,人群正向四周散开,城司马的士卒也正忙于驱逐围观者,却独有一人挺剑,便知道情形不妙,于是便慌忙跳上车去,叫车夫赶紧离开。见此情形,游余更加确信这其中必有诡诈,于是便快步去追赶,却还是没能追上。正当他气喘吁吁地望着货车扬起的灰尘破口大骂时,舆人驾着戎车及时赶了上来,只须臾间便将货车拦住了。
“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游余跳下车来再次呵斥道。
“没……没什么!”顿甲见已无法脱逃,却仍旧试图遮掩。
“我要你的命!”游余正怒视顿甲,却未料车夫突然暴起,踩着马背直扑过来。猝然间无法躲避,游余便伸起左手用剑鞘格挡,却还是被对方一刀砍在肩上,又被扑倒在地。当游余受到袭击时,舆人本想着下车救护,谁料情势过于紧张,竟连带扣都未能解开,便被顿甲投掷的匕首要了性命。
游余忍着剧痛奋力抵抗,可毕竟抵不过对方的蛮力,一直被压制在地上无法起身,不消几时便晕厥了过去。
待再次转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他上身缠满了纱布,实在无法动弹,便闷闷地哼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回应。无奈之下,只好试着侧过身来,却又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就这么自顾自地折腾了半天,后来一个不小心踢倒了床边的一个小几,这才惊醒了在外屋小憩的一个婢女。
“主人醒了?”婢女在门口瞧了一眼,还未等游余有所回应,便兴冲冲地跑出去了:“快去告诉主母,主人醒过来了。”
“也罢!”游余在心里默念着。对于这个素日里只顾头不顾尾的婢女,他也是着实感到无奈。往日里只念着她年纪小,即便是做错了事也不忍苛责,到今日才发现真是纵容太过了。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毕竟是去报信了,恐怕过不了多久,母亲就会带着身边人赶过来,就算是再难受,稍稍忍耐一时也就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游余在脑中回顾着之前的经历:“如果让父亲知道了,定会破口大骂,说我过于莽撞……嗨,哪里还有如果!出了这种事,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人后来抓住了没有,箱子里到底藏着的是什么?他们偷偷运送的这些东西,跟公子平有没有关系?这里面,会不会又有什么阴谋……”游余的脑中实在是有太多的疑惑,却碍于无法行动,更无法再去求证。
“彘儿有没有说什么?”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远远地便传来了母亲痛哭的声音:“神智还清楚吧?”
自己醒来之后,唯一见过自己的婢女也只在门口看了自己一眼,想来这些问题也是没有答案的。当然了母亲似乎也并不急切地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话,而是不停地分派众人去请司寇、请巫医,去烧热水、去做汤食……任务还没有分派完,就听到推门的声音。母亲急火火地进了屋来,带着哭腔喊道:“彘儿……感觉怎么样?可还头晕?”
母亲的话音刚落,游余便明显感觉到有一阵风向屋里袭来,紧接着便从余光中看到母亲带着一众婢女进来,匆匆地俯在自己身前:“你可把我吓坏了!韩孺子把你送来的时候,满身上下都是血,真是要急死个人!你现在可还疼得厉害?”
游余缓缓地摇了摇头,可也只是这轻微的一动,肩头上便有剧痛传来,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快别乱动了,就这么好好躺着!”母亲很关切地查看了他身上的绷带,眼中泛满了泪花:“你不知道,看到你这副样子,我不知有多心疼!好好地在宫中护卫……跑去正街做什么……平白受这么一份罪……你是要把我急死吗?”
游余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苦于喉中干涩,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只能默默地看着母亲,奋力挤出一丝笑意来。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游余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母亲诉苦,又听她从自己出生开始,一直说到如今,这二十多年是日日操心、时时挂念的。好像二十年来,自己受过的每一次伤、流过的每一滴泪,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说完了这些,她便又开始抱怨父亲,说他是如何不肯挂念这个家,不肯挂念家里的妻子儿女。自己辛辛苦苦从南燕国嫁过来,实指望着能过得舒心些,却不知道竟是这般遭遇云云。
这其间,游余在婢女的侍奉下进过几次汤水,口中渐渐生津,气力也稍稍有所恢复了,便又沉沉地睡了去。待到夜间醒来的时候,母亲竟还坐在自己身侧,故事也已经讲到了惠氏余子公孙烈妻家的小妾身上。身边的婢女们则个个都愁眉不展、双脚腾挪,显然是都累得紧了。
“时候不早了,母亲……想必也累了吧?”游余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这也嫌我烦了?”
“哪里?”游余吃力地笑道:“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实在是……”
“我也是跟你才能说说!”母亲颇有些嗔怒:“倒是连你也不愿意听了!”
“他这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哪有力气听你去絮叨!”正说话间,屋外突然传来了父亲的声音,令满屋子的人都紧张了起来。父亲进了门来,环视了一圈肃立一旁的侍女,又看了看游余,极不耐烦地说道:“燕姞,时候也不早了,你就早些回去吧!”
母亲的神色马上黯淡了下来,很不情愿地起身向父亲施礼道:“我这也是着急孩子……”
“那也得分个轻重!”父亲不咸不淡地斥责道。说罢便径直朝游余走了过来:“叫你不要乱出风头,偏是一句也听不进去,非要把一条命都搭进去才算安心吗?”
“你就少说几句吧!”母亲的眼中既有不忿,又有畏惧,说话的声音更是低到让人难以分辨。见两人未予理睬,便垂着眼睫愤愤然道:“那我就先回了!你也早些歇着……”
“孩儿过于冲动,让父亲挂心了!”游余低声说道。
“实用不着跟我讲这些,想你也不是真心的!”父亲坐在塌前,眼睛死死地钉在游余的肩上:“哪怕是出了天大的事,也有城司马的人在前面顶着,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公族适子去丢人现眼!好歹这次韩氏的赶得紧,要不然你就真死在那个奴才手里了。这种事传扬出去,我游氏真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却不知……”看到父亲回来,游余便一直想要解开心中的疑惑。但每每看到父亲的态度,又难免心生胆怯,刚刚出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看父亲每日忧心国事,总是太过劳累,所以才想要分忧些……”
“很用不着,只望你不要给我添乱就好!”父亲虽言语逼人,但眼中难免还是露出了一丝慈爱的神色:“天大地大,人命最大!若是记不住这些,以后还是少出门吧!”
“唯……”
“你放心!人都给你抓住了,箱子也都替你翻了!这次能够找到荀孺子,你也算是立了大功了!国君褒奖你、大夫称赞你,说不得荀大夫还要向你谢恩呢!”父亲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但若是以为这些就是帮为父分忧,帮我争得了荣誉,那就大错特错了!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让你少操些心,免得在病中又把身体搞垮了。若是家中也有子弟,年纪轻轻就把身子搞成荀孺子那副模样,老夫是羞于见人的!你好自为之吧!”
“竟是荀孺子?”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游余的内心便如煮沸的油鼎一般翻腾不止:“他究竟遭遇了些什么,又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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