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天不亮就送堂姐回乡下，那里安葬着二十年前去世的堂姐夫，分别二十年后他们这对苦难夫妻再一次聚到了一起。堂姐走过了七十九年的人生岁月，即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彻底放下了她所牵挂的一切，因为这是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结局。
因为在凌晨三点就要出发，我和大外甥没有睡觉，一直坐在灵前聊天。他只抽烟不喝酒，一瓶酒在我自斟自饮中只剩下了不到三两。大外甥追忆着他母亲的过往，言语中是万千不舍和在病魔面前无能为力的自责。其实一晚上我都充当着听者的角色，期间除了时而点点头以做回应，再就是轻轻地嗯一声。我知道那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倾听才是最好的选择。面对着一个大孝子，我真的无话可说。我发现，越是对父母孝顺的人，心里越是有太多的歉疚，他们总是后悔对父母做的太少，而不像那些无义之辈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
一直很冷静的我昨天有些激动，虽然明知堂姐的儿女孙们已经做得非常不错，还是禁不住给他们挑毛病，而且说了过后才知道很不该说的话。事实上，从堂姐转出重症监护室到去世这几天，他们一直没有时间休息，在一些事情上有所疏忽，或者有时候行动缓慢，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在当时我还是发了脾气，还说了粗话，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好在外甥和其他小辈都很懂事，昨天的丧宴上还给我道歉，说他们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我多多原谅。实在令我不好意思！
按照乡邻和一些亲友的想法，外甥们现今“发达”了，是不是该像许多暴发户那样，给父母修建豪华墓地以彰显自己的实力。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外甥们把自己的父母埋进了祖坟。按照外甥的说法，真的没有必要瞎折腾，一方面来讲，人不能忘了自己祖宗。另一方面他们也认为，让父母长眠在从小生长的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堂姐夫家祖坟在老家村南头，是两个村交界之处，很多年前是一片沙地。为了治理沙患，防止黄沙掩埋农田，生产队时期每年都在这里植树。我上小学的时候，那里已是芦苇丛生，绿树环绕，成了许多野生动物的乐园。
自从包产到户之后，那片绿地无人管理，成了公共牧场，成了各家各户砍柴的地方，不出几年就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我还记得二十年前安葬堂姐夫时的情景——站在公路边望去，几只快要被风沙掩埋的小坟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周围稀稀疏疏长着一些芦苇，看起来一片萧索……
可是，昨天见到的完全又是另番景象。我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风吹树摇沙沙作响，空气中充斥着沙枣花的浓香。随着夜幕渐渐褪去，周围的一切清晰可见，真的把我给惊呆了——当年肆掠的黄沙不见了，站在田埂极目观望，绿油油的麦浪随风翻滚，树林里鸟鸣啾啾，呈现出一派祥和的景象。
据说早几年外甥为了阻止祖坟被沙掩埋，在周围栽了许多树，还有一些耐寒耐寒的红柳，那一片逐渐有了一些绿色。后来有人陆陆续续开荒种地，才有了现在看到的样子。
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农田，我的心情有所改变：人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过客，死亡便成了必然结果。人自从呱呱落地，为了这幅躯体的成长，向这片土地没完没了地索取。走完了生命的过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幅躯体必将回归，去回馈这片供它养分的土地。
人生几十年，你想拥有的太多，可总不是那么如愿；也许你拥有过很多，却又什么都有没带走，所以说人总会有遗憾，幸福就是这样的简单——能看到明天的朝阳，能畅快地呼吸清新的空气，能和最亲的人在一起。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