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亦摇亦点头》

    我从读者的角度，想评论这本书如何如何，和读完一本小说然后谈一番阅读体验不一样，感觉是有一点憋足的。不知道是不是受读这书本身的影响，因为，关于聊读书这事，作者好像给了足够完整的示范，你不能比他做得更好，思考更多。

    发表一番粗浅的言论，或者谈一番浮浅的体验，对这样一个题目的书来说，都是不太合适的。它没有展示什么集中生动的经验，也没有讲一个具体的事情，这就意味着，没提供什么攀爬观赏的路径，能让人品评一番。

    而是一篇篇的回顾，对一个个问题的思考，有的问题直接从某本书里来，有的则是在跟书发生的联结的各种事情中被发现，比如《冬天的故事》，如果说读书是一个没有温度的活动，读的人又是怎么能够体会到寒冷的呢。

    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不写一点什么，不提几个问题，好像有点对不住这本书，尝试越多，一种距离感就越清晰，觉得碰不到，抓不住，只能远远的看着。所幸的是，写作读书不需要追求极致，也不存在极致，不管读什么书，写什么文章，都不要给自己树立标杆，如果作者给你的只有体验，那就体验吧。

    读一本书，收获可能是一半的知识，加上一半的观察，观察作者怎么思考，如何看待他聚焦的问题。对爱读书人来说，这本书能够被观察的部分是精彩的，这也不是本需要理解的书，我们就带着一点无奈，仅仅观察欣赏就好了。

    随便说几个。

    在自己本来就有限的阅读经验里面，有多少好东西，是因为我们的不求甚解而错过的？《混沌的阅读》这一篇，提了这样一个问题，有时候我们提不出问题，并不是因为它不存在。更让人着急的，是那种无意识，毫不自知的状态，这意味着，问题只要不被发现，损失将会继续发生。提出问题，才是解决问题的开始。

    仔细琢磨，这种遗憾实际毫无道理，我们只有处于清晰的状态，才知道什么是混沌，否则，连拥有的概念都没有，谈错失，似乎没有资格。联想到另外一个场景，不只是阅读，实际生活中，我们因为处于混沌的时间里，错失过多少利益呢。不想用机会这个词，如果无意识，没有察觉，不刻意为之，又怎么能叫机会呢？事后，这更谈不上错失，顶多有资格埋怨一下为什么运气不够好，没有让自己直接撞上。

    这个问题，实际是一个经典的传统——早知道A，我就B了。我们为什么不能早知道A呢，我打算放弃提这个问题的企图。

    有时候我们读书，凑巧能遇上些经验的范式，等遇到合适的场景时，可直接套用，这可以说，是阅读在体现它“有用”的一面。不知道缘由是什么，我们习惯于把做事的目标跟粮食和权利联系起来，于是凡事便有了有用没用的一套论断，作为最最传统，被误解也最为广泛的阅读，这个论断的强加自然不能幸免。

    支持的有，“书中自有ABC”一类，否定的有，“读书不能当饭吃”，我们有时即使知道有用无用这个论断，隐约有种不妥，然而，实际生活里又处处默默的妥协和接受。是否有过这样的场景，我们几乎都被“读书有什么用”这样的问题给质疑过，明知道这蛮横无理的逻辑有点简单粗暴，竟也不知道怎样应对，我们一大半的时候，会立即反驳道“怎么没用了，云云”，一小半的时候以退为进，直接答曰“屁用没有”，心里更舒服几分。

    从一个现象里，能把重点一把提起来，他已经说得最好，你不能够说得更好，遇到同样的现象，你只觉引用他的话，最为合适，这实际体现的是洞察力。

    《读无用书论》便展示了这种轻巧，提到这个问题，文中说到，“这种观点，隐藏着狂妄与闭塞。说它狂妄，是它以为我们对世界及自己的了解足够丰富，足够深刻，能够判定一切或绝大多数事物会如何影响我们的利益；说它闭塞，是它把我们可怜的一点知识，转化为精神的牢狱，或者说得更好听些，一张道路旁午的地图，进而断言，道路之外，实无景致”。

    读到《梭罗的啰嗦》不自觉的惊喜，不久前刚读完梭罗，这便又遇上了去过的游客，一些书自己读是一回事，听别人说他读，又是种奇特的经验。

    这种体验，跟先后顺序有关。

    如果我事先因为读过这文章，再去读梭罗，不可能不背上预设的评价，读的时候，一部分注意力，必然也分配到验证和审视这些先验的观点上面，这已经是在出戏；而最终也必然承受一种尴尬——读完之后，自己也分不清，哪些东西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给的了。

    我想，这和拒绝剧透的心理，有很大的相似吧。如果顺序正好相反，那就很开心了，大概能体验到一种交流。

    一部经典，我们体验到美，舒服的地方，说出来会是很有信心的。而对经典来说，体现阅读能力，和生活阅历的地方，恰好在于是否能准确抓到槽点，说梭罗啰嗦，我虽然察觉，但这样赤裸的评价我不是那么有信心的。另外一点，梭罗偏执起来让人气急，为此，脾气没少发，读到这篇文章，我又感觉甚是安慰，让人望而生畏的书，读起来大概如是。

    以上，即是阅读里，一点关于“丰富”的体验，在我有限的阅读经验里，如果让我回答喜欢什么样的阅读体验，这正是其一；另外一种，是思考密度极大，材料又普通到触手可及的。可以说《亦摇亦点头》刚好都能覆盖，事实上，刀尔登其他的书，读起来也被这种体验充满。当读书成为生活时，会是什么样子，刀尔登给我们一个活生生的范例，这也许是距离感的由来吧。读他的文章，不自觉的会收敛起自大，心情是充满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