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十二月。

2017年的12月份见证了很多人的离开。大门口的公示栏上一封接一封的张贴着退休职工的讣告。其中一张讣告的一角在风中飒飒作响，和风声一起，听不出来是谁的哀嚎。

总之，这是一个严寒又冷漠的12月。

没有谁是例外。人们都在努力向上挣扎，也都在默默承受着痛苦与绝望。在这一点上，大概所有的人类都能够感应到彼此的痛苦，但同时却无法给对方以慰藉，以治疗的药方，毕竟人能做的只是自保罢了，况且自保也未必成功，于是就选择了死亡。

x就是其中自杀的一个。他也是在12月份一个寒冷的夜晚死掉的，和那些年过古稀与世长辞的老人，或者活不下去只能自我了结的人不同，他的死亡带着一点戏剧性的味道。这一点先是从他自杀的方式可以看出来——割动脉。动脉连接着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心脏，割动脉也算的上是间接剜掉了自己的心脏。也许这只不过是我们这些目前尚且活的好好的人的主观臆测。那么不如来听听x怎么说吧：

我上一秒还在想选择什么方式来了结呢，下一秒就看到了厨房里赫然直立的那把刀。我看看刀，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继而脑子里闪现出来初中老师告诉我们的：主动脉连接着心脏。我握紧了自己的手，那个如心脏一般大小的拳头，此时此刻在我的眼中就等同于我的心脏。于是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厨房，拿起那把菜刀，德国产，没用过几次。我就拿着它轻轻在手腕上一划，期待着血液冲出我的动脉，在房间里形成一道喷涌的瀑布，可是，它只是裂了一道口子，然后血液缓缓流淌，像一条小溪，流过我的手掌，指尖，滴答滴答落在洁净的地板，画出一道美丽的痕迹，流向下水道。那个时刻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夸父，这片血就是我用来滋养人间的肥料。很傻对不对？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我感受着自己身体慢慢干涸，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最后什么都不剩。我有点困，于是闭上了眼。然后呢？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x的死并没有给这座城市带来多大很多的轰动，甚至没什么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永远的离开了，他的朋友亲人们也似乎并没有显示出出乎意料的悲伤。世俗的目光从来不会聚焦在除了名利财之外的东西，除非这个人的死牵扯到其他关系重大或者吸引眼球的事情，否则死亡只不过是蚊子隔着靴子叮咬了一下，不痛不痒。

x咧着嘴对我说，看吧我是正确的，活着或者死去一点都不重要，这是个冷漠的城市。他耸耸肩看看我，我没办法反驳他，冷漠与否真的是一个过于客观的感受，我作为一名无名小神，见证过恩爱的老夫妻约定好一起服药死亡只因为不愿意让另一个人饱尝寂寞之苦，也见过一个人的死引起全世界人的哀悼，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当然也有默默死在家中一隅，尸体化脓腐烂才被邻居家的阿猫阿狗发现的。我开玩笑道对x说，你至少上了一天报纸呢。“噢？你是说那个不过几平方厘米的板块？那还真的算幸运了。”于是头也不回的飘走了。

他说他对死亡看的一向很淡，淡的像一杯水，所以在他割腕时才会那么从容不迫。感受死亡是他已蓄谋很久的一件事情，他并不是以前我所见过的那些个自怨自艾，抱怨生活，对这个世界充满敌意的人，相反，他很开朗，他乐观向上，却又同时对一切事物都抱着极其冷漠的态度，他想死，只不过是想证明一下死亡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证明这个世界少了一个人真的没什么。

我问他，你有考虑过那些爱你的人吗？朋友，爱人，父母？

噢，考虑到了，我给朋友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不必因我的死而伤心，我是在快乐中死去的，另外把我女朋友所有的好恶都告诉了暗恋她的一个男孩，代替我照顾她是没有问题了，至于我的父母，我早就为他们存了很大一笔钱足够养老了。

你认为足够吗？

嗯？他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有说话，我看待他就像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几天之后，就是x投胎的日子了。

噢对，他在临走前的某一天急匆匆地来找过我，他说他在天上看到他的父母了。

“然后呢？”我头也不抬。

“我看到他们了，但是我不敢过去...”那语气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x投胎的日子，我看到了他的父母，他们向我打听x的情况，我歪着头假装考虑了半天。

“你们说得是那个右脸上有个痣的男生吗？”

“对对对。”他们浑浊的眼中放出了希望的光。

“他好像因为受到上神的青睐被调到上面了。”我装作认真的样子回答。

听到我的回答，他们显得很开心，连忙对我说谢谢谢谢。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离去的背影，庆幸自己反应机敏，不然他们就要追着问我x投胎到哪里去了，然后一定要跟着投过去，好像一辈子不够，下辈子也要照顾他一样。总会有人逼着我干些违反条例的事。

我透过天镜看了看x，上边显示一分钟前他刚刚投胎成功了，只不过是一只猪。

没错我也会干些违反条例的事，但是谁让这个世上多的是不懂得心疼父母，自以为是又冷漠自私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