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为何一直在兜兜转转？
我的梦好久没有这么混沌了，感觉这一生的记忆都出来跳着杂乱无章的舞蹈，无数个声音说着各种各样的话，让我整个脑袋都涨疼不已。梦里不时有女孩欢乐的娇笑，有男孩高声的叫唤，有阳光，有灿烂的笑容。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也曾这般开朗活泼过。
好几天我都窝在小租房里小小的床上，情绪低落。涵雨陪着我不吃不喝，我才勉强自己吃东西。看着他心疼我的样子，我有千言万语，又欲言又止。
没有想到会在这个狭隘的出租房中见到涵雨的爸爸，李叔叔上前就给他的儿子一耳光，痛心疾首地说：“逆子啊，你妈都住院了你居然不接家里电话，是不是要连我也躺下了你就直接去给我们俩收尸！”
涵雨红肿半边脸跟他爸爸离开，走前还担心地要我有任何事第一时间找他。李叔叔回头看着我们俩，望着我的眼里思绪万千，最后感叹：“你俩何必呢？天下良人那么多！”
我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十二月冷风喧闹而来，又是一周不见涵雨，我用平静的面孔去掩饰内心杂乱的情感，我连电话都不敢打给他，生怕再给他增加烦忧。
下午下课我从超市买了菜出来，那个女孩站在门口前等着我，我看着她说：“走吧，到那家奶茶店暖和点。”她没有料到我这般反应，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怎么没有觉得意外？我来找你。”涵雨的青梅竹马疑惑地问我。
我没有回答，看看手机的时间说：“说吧，等会天黑了。”我深深吐一口气，明明已经知道她要说的话有多伤人，我却只能任她再说一次。
女孩撇撇嘴，盯着我看了好久。“我今天不是来拆散你们俩的，我知道不管结果如何我也是没有机会的，毕竟阿雨嘛，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了，他对我的感情我很清楚。”她微微一笑，很是苦涩。“我跟涵雨从四年级一直同学到高中毕业，后来我去了意大利，他来了这里。我初中的时候就知道我喜欢上他了，也暗示过他很多次，也悄悄制造了好多机会，后来我也明白了他对我的感情……暗恋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我才一冲动出国了。我以为我会因为远离他就忘了他的，却没有啊。我知道我们没可能，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放下……”
天色暗了下来，我转望向窗外，神色漠然。
“李妈妈很喜欢我，她人真的很好，不只对我，她的为人处世都很温和。上次看到她对你发了脾气说实话我也吓呆了，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子。她……她跟我说了一点你妈妈跟她的事情……我不知道怎样看待这件事情，可是我看她因为你和阿雨的事变得狂躁憔悴，整个人病怏怏的我真的好心疼。李妈妈这么抗拒你们的事情，我想……”
“我知道了。”我看着她轻声压下了她要说的话，我真的不想再一次听到那句话。“你们都会心疼人。”我提起东西，转身离开。
天黑了，我踏进黑夜中，每走一步都感到力气在泄露，直到我再也跨不开步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脑海突然跳出了一个压抑了好久的念头，我爬起来拦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安然还在沉睡，看到她这般安静的睡颜我憋住了所有想要立刻问出的话。我坐在床边看着安然，她到底经受了多少折磨变成了这个模样？想到曾经活泼调皮的女孩现今整日病怏怏的，百感交集。
安然醒来时没料到会看到我，而我坐等了半小时心情已平复了许多，我问：“为什么要离开圣泽？”
安然扑闪几下眼睛，冲我微笑：“我想你了。”
我却红了眼眶，“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圣泽的，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了呢？”
“我错了。”安然看着我说。
“我相信命运，一切都是注定的，你不用介怀了。”我回答。
安然伸出手拉着我，眼里有愧疚、讨好、埋怨、苦恼，“阿楠，对不起。”
“我要找神瑰婆婆。”
安然听到我的话很吃惊，“我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见过的。”我回答，迎着安然疑惑震惊的眼神我继续问：“你知道怎么找到她的对吗？”
安然犹豫了一下，坐了起来。她看看我，伸手解开胸前衣衫的纽扣，她默念咒语，胸口便显现了一个发光的符号印记。她再次抬头望向我，“我决意要来的时候，神瑰婆婆说我可以向她求救一次。我一直没有用这个机会，就怕找不到你了可以让神瑰婆婆帮我找你。”
我伸出手去，轻轻盖住了安然胸前发光的印记。我帮她穿好衣服，和她面对面坐下。“安然，你回去吧，带上安觅。”
安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决堤而出。“阿楠，当年我实在不应该，我太冲动了。为什么我会提出那个赌约？我好恨我自己，我好想回到那时候，我们三个本应该快快乐乐地在圣泽的，都是我……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安觅……安觅哥哥我不要了，他喜欢的是你……你们应该在一起的……”
听到安觅的名字，我的心脏又狠狠地疼痛起来。“安然……变了……我不确定了。”
安然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瞪着泪眼看着我，不敢相信地问：“什么？难道你还喜欢上人类？”
我的心脏狠狠一抽，疼得浑身发抖。安然惊慌地抓紧我，我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淋漓。前世今生的过往一同在我的脑海里翻滚，我一会变成阿楠一会变成雅楠，一会想起在圣泽同安觅的逍遥的岁月一会想起和涵雨生活的小时光，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我都有深刻的记忆……
我对这种折磨感到痛苦不堪，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央求安然：“你们走吧，你们不应该出现的……”
我逃出医院，在街上漫无目的。
这个世界大之又大，可是没有属于我的一片土地。我之所以能出现在人界，只不过是我输了赌约，被封印了能力，丢到这里接受惩罚而已。我明白了为何我和涵雨一路坎坷，人类最强大的能力是拥有感情，而要让一个人最痛苦就是剥夺他的感情，这就是我的惩罚。终究，终究我是不能拥有幸福啊。
安觅站在我出租房楼下的路灯下，安静地等待着我的到来。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也不知道他在这冬天的深夜等了我多久。见到他的瞬间，所有共同渡过的时光一下子浮出脑海，我五味杂陈，好想像从前一样大笑地扑过去挂在他身上，可是眼泪先一步流了出来。
安觅朝我走来，露出了我熟悉的那个暖意满满的笑容，他宠溺地揉着我的头，然后轻轻地抹去我脸上的泪：“阿楠，你终于想起来了，真好。”我的眼泪更加汹涌地涌了出来，他把我拥入怀中，像是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阿楠，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看到你那天我很高兴，可是我又很纠结，你看起来很幸福，我怕打扰到你，我又想让你记起来一切……唉，现在好了……”
我记得在圣泽安觅曾对我说过，以后就算分开了，也要记得他叫安觅，安心的安，寻觅的觅。只要寻觅到他，就可以安心了。
“阿楠，我们回家吧。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要带你回去。”安觅抱紧我说。
回去，谈何容易？赌约是在神上婆婆的塑像前生成的，一旦承诺，非期满不得毁约。至于我接受的惩罚，就算我能回到圣泽，我还能和安觅一起站在一个高度吗？
我推开安觅，望着他良久，然后轻声说：“我已经不是阿楠了。”
“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我……”
“我在人界生活了二十年，我习惯了人类的生活，我跟人类有一样的观念，我喜欢的东西我爱吃的食物我想做的事情都是人类的本能，我已经变了。”我看着安觅，我俩的神色一同黯然。
“你不可能一直生活在人界的。”
“我也不可能就能回到圣泽。就算回去了，我想，我也变不回以前的阿楠了。”
安觅的眼神一直暗下去，他周身散发出厚厚的低落气息。我不敢再看，强迫自己结束这场见面。“你走吧，不要扰乱这场惩罚，这是我应该接受的，我心甘情愿。”
“这是因我而起啊，我替你接受惩罚。”
前世今生的记忆又在我脑海里大肆翻滚了，我难受。“安觅，起因是你，可是现在我要留下，已经不是因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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