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我是一个受到诅咒的人。
清晨我醒来，坐在床上发呆了好久。昨晚一夜无梦，我的脑袋难得地一片空白，费力想了想，除了已经发生过的回忆并没有出现新的记忆……
我的先知能力，失灵了。
我不确定是今天失灵的，仰或早已失灵了只是我没有意识到，没有预期中的惊喜，反而心里多了茫茫然的忐忑。
我收拾好出门回校，在站台等公交时突然想起今天放假了。从来没有在我人生出现过的小意外让我的心惊慌失措了一下，我无助地蹲在路边，努力调整好心跳。
“涵雨……”我不知道我何来的勇气，竟然给涵雨打了电话。究竟为什么？我们连最基本的接触都如此困难。
“媳妇儿。”
听到这声亲昵的叫唤，我的眼泪悄然而出。“我想见你，我要见你……”我哽咽地叫道。
当天我便来到了我爱的人的城市，风尘仆仆四小时，我直接去到了涵雨妈妈所在的医院。我在附近花店挑了一束花，涵雨下到医院大门接我，他直接上前把我紧紧拥入怀中。
“涵雨，你还记得吗？你说过咱们一毕业就结婚的。”我紧紧望着他问。
“我记得。”涵雨回答。
我伸出右手，无名指上戴着当初我生日时他送给我的戒指，我望着他说：“我想要现在嫁给你。”
涵雨愣住了，他看看我又看看我举着的右手，犹豫了好久，最后说：“我愿意，可是不行。”他抓住我的右手，认真地对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甚至是一场婚礼我都没有准备好。如果你要结婚，那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正式的去娶你。”
他帮我擦掉眼泪，牵着我去探望他的妈妈。我揣着惴惴不安的心跟着，几分钟后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是喜是祸？开门进去，涵雨的青梅竹马与我四目相对，她没料到我的到来，眼神一下子慌乱了，她起来想要挡住我，李阿姨的声音已经吼了出来：“小雨你是想盼我死吗？”
我抓紧涵雨的手，硬着头皮迎上李阿姨那锐利的目光，我轻声说：“李阿姨，我是来探望……”
“小雨，你不是答应我要和她分开的吗？你在干什么？”李阿姨勃然大怒，她瞪着我，如同仇人。
涵雨的青梅竹马紧张地安抚老人家，一边朝涵雨暗示让我走。
“李阿姨，求求您让我跟涵雨在一起吧！我爱他！”我用尽了我这一生所有的勇气，只为大声说出了这句话。
老人家咬着牙瞪着我，她看着我俩紧牵的手，气急攻心，差点要过去了。涵雨吓得跑出门去叫医生，那女孩冲我吼道：“你赶紧走吧！”我咬着牙强忍着委屈的泪水，转身离开。
“如果我死了，我的遗愿就是你永远不能进我李家的大门！”
背后李阿姨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在我的心里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血肉横飞。
穿越在人潮里，我还抱着那束要送给李阿姨的花，看着身边人来人往我竟流不出泪来。只是觉得好累好累，像是有只手把我体内的力气一直抽啊抽啊抽走了……
涵雨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我挂掉了，回复信息说：我回去了，好累。
来的这个城市不到一个小时，我又坐四个小时的大巴回去了。回到出租楼下时已经夜幕降临，我走进附近一家小店坐下，点了小吃和啤酒。大妈帮我上菜时我把手边的花束放到她的托盘上，她明显吃了一惊，我说：“送你呢。”她高高兴兴地走了。
小店的门口偶尔有客人推门进出时都带进来一阵寒风，我倒出冰镇的啤酒就着寒风饮下，胃里一阵痉挛，竟觉得很痛快。涵雨又打电话来了，我调成静音任由他打。今晚的啤酒真好喝，于是我喝的要比以往多得多。
大妈在收拾我旁边的桌子，看了我几次忍不住说：“哎呦姑娘你喝就喝，也得吃点啊，你都没动筷！”我抬头冲她笑，点头回应：“好，阿姨你再给我拿两瓶吧，你家啤酒好喝啊！”
我以前很费解为什么大家难过了开心了都爱喝酒，而我一直不喜欢喝酒。今天我总算明白了，酒在难过的时候喝可好喝了，也许比在开心时喝还要好喝吧？
“介意我陪你喝一杯吗？”
我抬起有些昏沉的头望向在我对面坐下的人，对方一身怪异的黑衣让我的眼神亮了起来。我愣了好久，憋了一天的眼泪不由分说地就流了出来，我擦了又擦，帮她也倒上一杯啤酒。“啤酒好喝……”我看着她扯出一个笑容，“圣泽的青花酒更好喝。”
我仰头一口气喝下一大杯啤酒，打了一个嗝，伸手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神瑰婆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今天想了想，只要是出现在我身边的人过得都不幸福。我爸妈离婚了，安然住院了，李阿姨也住院了，涵雨一直都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神瑰婆婆如是说。
“当初我和安然在神上婆婆塑前打赌，如果谁输了谁要削去五百年能力还要去到任意一个空间受罚一百年。这都是我应受的，如果不是我，也是安然……我们都太任性，我不应该那么冲动答应了她的，结果……”我苦笑起来。
“我只是……如果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就好了，我宁愿一辈子都以为自己是个怪胎，至少也是人类啊……”
神瑰婆婆目光温和地望着我，如同小时我窝在她脚步睡觉，她从来不责怪我也不催我去修炼，只是温和地笑我。
我想起了我和安然安觅从小长大，上千年的相处让我们默契有加，只是不知何时安然性情变得奇怪，不喜欢我和安觅独处，我们的感情磕磕绊绊了几百年我才明白安然喜欢安觅，不同于同伴间的喜欢，这种喜欢是自私的不能与人分享的。
我对于安觅的感情很奇怪，如果不是安然一直在挑衅我也许不会对安觅产生异样的情感。听说安觅喜欢我，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年少的情感容易被动，很容易接受了对自己好的人。
当年的我们都年少清狂，感觉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不敢去做的，安然要与我打赌谁能最先登上小陵峰谁就胜利，输的人不仅要主动放弃离开安觅，还要削去五百年能力之后封印全部能力去到任意一个空间受罚一百年。当时我比安然更意气风发，一口答应了，没想到她拉我到神上婆婆塑前起誓，我才感到恐慌。在神上婆婆前约下的赌约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悔的，这场比试无论结果如何，我同安然必有一人受到重罚。
临到峰顶时我俩同时停了下来，结果马上揭晓了，可是我却开始感到害怕。安然想必和我一样，我们相隔百米立在原地一个小时，生怕看到结果，更怕对方先动。
“安然，你后悔吗？”我问她，安然紧紧盯着我，抿着嘴巴没有说话。“认识了一千四百年，没想到我们的第一个赌约代价如此之大啊！”
日落西山，如血染云霞。
“安然，你喜欢觅吗？”我冲着那个一直沉默不言又比我脸色更加苍白的女孩大叫。
安然终于开口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应：“当然！我喜欢他！”
“好！按以往规矩，我喊三开始冲！”
冲上顶峰，我迎着残阳冲着我最看重的姐妹露出了往时那般没心没肺的笑容，安然已经愣住了，她脸色只剩下深深的不确信。
我们俩有一个小秘密，同遇敌人时爱和对方谈判喊了三才能开始动手，往往我喊完二时我俩就出手了。就这个小赖皮动作我们打败了好多对手，洋洋得意了好多年。
小陵峰那天是我仅有的一次喊完三才行动。
“神瑰婆婆，为什么安然会变成这样？”
“安然执意要来找你，自愿削减七百年能力，她又花了很多能力才来到了人界，还要进入同你一样的时代，能维持住十一岁孩童的生命已经很勉强了。”
“笨蛋。”我低声咒骂，却又感动得一塌糊涂。
“你知道的，你同那个孩子不会有结果的，他只是你的一个劫。”
神瑰婆婆忽然说出这句话让我内心十分混乱，我伸手想要拿起酒杯，发现手上没劲了。我明明没有醉，我清醒的很呢。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桌面上，我哽咽地说：“我不知道，我们还打算毕业就结婚啊，他今天还答应我给他一点时间给我准备婚礼的……神瑰婆婆，我们相爱着呢……为什么没有结果……”
“阿楠，你在人界只有三十年的时间。”
我震惊地望向她，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和神瑰婆婆的脸，但是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那深幽的目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惊喜，我感到绝望一层又一层地包住了我，感到窒息。
“你总归回到圣泽的。你同那孩子本是有缘无份，如果强求，你俩非死即伤。”
我如同掉进了冰窖，浑身感到冰冷又僵硬。心里一直不敢直视的答案今天被神瑰婆婆说出后只感到末日来临，没想到结果比我要想的更糟糕，我们不能相爱，如果相爱结果非死即伤……叫我如何去接受我爱的那个人会在某一天在我身边受伤或者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神瑰婆婆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我一杯又一杯地就着眼泪灌下啤酒，为什么啤酒变难喝了？我不喜欢喝那么苦的啤酒，我要回家……我扶着墙脚步踉跄地走出小店，蹲在墙角吐得一塌糊涂。
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字有了好多重影，涵雨给我打了十二通未接电话，我回了过去。
“雅楠，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回到家了吗？”涵雨一接通我的电话就噼里啪啦地问了我好多问题，我嗯了一声，他马上又说：“你休息了吗？挺晚了你吃过饭了吧？记得早点休息啊。”我还是嗯了一声，喉咙却哽咽了。涵雨仿佛感受到我的情绪，顿了一下说：“雅楠，对不起，我听小婷说我妈好像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她查出了一个肿瘤，还没确定是否是良性……雅楠，对不起，我最近真的很难过也很担心我妈，你等我一下，等我妈的事情有结果了我就回去找你好吗？”
我已经忍不住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哭声，“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你说什么呢？不关你事的。”听到我的哭声，涵雨开始慌了。
“涵雨，你知道吗？我就是一个受诅咒的人，只要是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幸福的……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朋友，我爸妈离婚了，你妈妈住院了，我们又一直受到阻碍……是因为我啊，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你在想什么呢？你不是的，你是我的世界里最美好的女孩。不要想了，乖，快去睡觉好吗？”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是魔鬼，我来受到惩罚，我永远都不会幸福……”我明明脑子清醒得很，可是嘴巴里就一直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涵雨深感不安，他连声问我：“雅楠，你在哪？你在家里吗？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
“听话，现在回家去，明天我去看你好吗？”
“涵雨，我们分手吧。”
挂了电话，我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汹涌而出。我是清醒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悲伤不允许我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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