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每个人仅有一个名字的居多,有别名和小名儿的越来越少。
而在古代,一个人除了名字,还有字和号,如苏轼,字子瞻,又字和仲,号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一些作家,名字之外还有笔名,如茅盾、鲁迅、老舍。在农村,大名之外,更多的是小名儿或绰号。
小名儿和绰号儿的区别在于,小名儿多是父母亲人起的,如锁住儿,拴住儿,留住儿,保住儿,等等。绰号多是外人起的,如邻村有个人,在家排行老三,喜欢扛着枪打兔子,大家都叫他兔子三儿。有的人说话好掏瞎话儿,唠个斜门儿,别人给他起绰号二嘣空儿。
有时分不清是小名儿还是绰号,就不能随便叫,有的人护短,人常说“聋护聋,瞎护瞎,瘸子护那一拐嗒”,所以,有的能当面叫,有的只能背后叫。起绰号的都是高手,每个绰号都有渊源故事,又贴切形象,人们喜欢绰号。还有就是人名不好记,绰号却记得住。
前些年在农村,有小孩不爱吃饭,长得瘦弱,经常发病,都去找人“割痞”。割痞是个技术活,在小孩手掌上用刀划开一道口子,挤出一些鱼籽样的东西,再用纱布包好,这时小孩早已哭闹不止。会“割痞”的人住在邻村张街,都叫他和尚。真名从不知道,可是这个绰号几十年不会忘。
犹记得邻村那些有绰号的人,比如铁头,南霸天,大狮子,三老面,石磙子,狗荒,二门墩,一杆锤。小时候就听人讲狗荒的故事,极好瞌睡,有次赶集买了一口铁锅背在身后,走路跨一道沟,不小心摔了个仰面朝天,竟躺在锅上睡着了。
我从小在村里生活,见证了村里不少人都有绰号。有大老黑,小老黑,小黑儿,二肥,老鹰,麻三,老臭,老憨儿,大眼儿,二梆子,老面头,三扒勾,东方红。瞎臣儿,黑小子,刘大个儿,老白挡,小根儿,二头子,麻孬子,刘二豁子,瞎粱贵,拨浪鼓子,二猫咬。四老犟,二白毛,二疯子,傻小子,二黄头,六马勺,四老笨,三豆芽子,王大吹,王二瘸儿,四老虎,老王六。
村里人还把绰号串起来,编了顺口溜:粪叉子箩头儿,滚砣子石头儿。狗熊三豁儿,荆撇儿砂锅。这里面把在一疙瘩儿住的几个人绰号都编了进去,有粪叉子,箩头儿,滚砣子,石头儿,狗熊,三豁儿,荆撇儿和砂锅儿。荆撇儿是村里人用细荆条编的圆形器物,可作水缸粮瓮的盖子。今人常用高粱莛子穿成,包饺子时把饺子摆在上面。荆撇儿是父,砂锅儿是子,荆撇儿盖在砂锅上正好。粪叉子和箩头儿是兄弟俩,谁也离不开谁。箩头儿大名叫春贵,记忆中总有一伙小孩子冲着他叫喊:春贵跟狗睡,狗哼哼,他还睡!余音好似仍在耳边缭绕。
每个名字似乎又都有故事。比如老臭,据说小的时候父母疼爱有加,高高举过头顶,一边摇晃一边亲昵地叫着老臭。老臭,其实是香饽饽,是父母亲与爱最朴素的表达。老面头是农村蒸馒头用的酵母,叫老面头的人,儿子小时叫发,村里人跟他开玩笑,老面头发面正好蒸馒头。后来,儿子不叫发了,改了名字。东方红是拖拉机,因为人高力气大,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颇有点现代气息。-
后来,村里有好事者,又给人起绰号,像什么二屁呲,老家伙,鸡腚眼儿,二母鸡,因为没有市场,终没有叫起来。
起绰号的一个重要功用是逗乐,由此也显示出那个年代人们精神生活的极度贫乏。我记得村里的钻宝儿不能见贵生的面,远远看到了就学贵生爹咳嗽,贵生就笑着骂几句,大家觉得见面不闹不过瘾。还有王双林见到保福,就说保福,快点,那里有一只鸡!保福爹绰号老鹰,王双林是说老鹰掐鸡。旁人在一边就笑了,说,王双林,有你在这儿还轮不到保福。王双林爷爷绰号四老虎。抢只鸡老鹰咋也抢不过老虎。大家开玩笑成了见面礼,谁也不恼,就图个穷开心。
其实,那些绰号跟人们生活方式有很大关系。多年前农耕活动是人们生活的主要内容,尤其是生产队时,一队男女老少几十人每天在一起劳动,说说笑笑,给谁起个绰号,两天就会叫起来,俗话说人多吐口唾沫都会淹死人,何况起个绰号?可是,土地分到农户后,大家分散劳作,各干各的,见面和交流少之又少,特别是现在外出打工的较多,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哪还有心思起绰号开玩笑呢!
岁月在流逝,社会在变迁。那些有绰号的人正逐渐老去。一个时代闪过,风卷残云,也正在带走属于它的那些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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