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账

病人CT扫完，脑科的医生和急诊的医生在控制室看片：“有出血啊，这一片都是。”脑科医生指着病人脑袋的扫描结果说。这是一单交通事故，我们从现场把病人接回来，他已经昏迷了，呼吸也不正常。没有家属，没有名字。绿色通道先做检查，所谓“绿色通道”，就是不交钱，没有身份信息也照做。

我看到检查做完，赶紧走进CT室跟担架阿叔一起把病人抬回床上。我怕他在这里呼吸停了，想马上带他回急诊。走了一段，发现备用的气管插管箱没拿，走回来拿的时候，被做检查的放射科医生叫住：“这个病人哪个科的啊？谁给钱啊？”

“急诊科的。你别急，有人给钱。”我找到东西就往回跑。

“不是，我得知道找谁去啊？”

“找急诊科，被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一边走远一边对他说。庙就是我们急诊科了，不过——我们也没钱。

病人安顿好，后面收到ICU住院去了。下午来了两个他的同事，确认了他的身份，才把他的名字由“无名氏”改过来。但是他们不是来给钱的，既然是交通事故，应该找对方赔付，家属又还没有来，就算给钱也应该找家属。

快下班时，接到放射科电话：“你们那个无名氏还没有交钱吗？”

我看着电脑前贴的一排欠费名单，笑着说：“你不知道我们急诊科有多少烂账啊？哪有那么快？家属还没有来呢。”

第二天早上，又接到放射科的电话：“交钱了没？”，我们的回答还是“没有”。后面虽然联系到了家属，这个病人预后不好，住院部还欠一堆费用，家属只等着保险公司赔付，哪里肯交？后面直接不接电话了。保险公司那边则要提供病历明细等等资料，病人还在住院，这些也无法提供。我们领导说打电话给交警，给人家说啥？说“没人交钱”？人家也不管这事啊。这账是追不到了，不追了。任放射科问，也只能答他一句“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