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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声音

夏天的声音

作者: 林建明 | 来源:发表于2023-06-12 05:52 被阅读0次

    听到蝉鸣,是在赵巷一个叫绿地生活广场的小区里。

    那时,刚在外面吃过午饭,太阳就爬到了我的头顶。正热。我的影子熔化了一样,只剩下一小团绻缩在脚边,似乎一抬腿,就会钻到脚板下。我也在寻找树的影子,树很多,但我只认识香樟。太阳像台光刻机,将树杆,叶子,枝条,淡淡浅浅地印在地上,没有一块浓一点大一点的地方容得下我蹲下去的身子。我在路边徘徊,这里见不到走动的人,他们都待在洋房里,高大的空调外机嗡嗡地响。还有比这声音更大的蝉鸣。一声,间隔片刻又有一声。像是从远古,像是从童年时光,像是从老家河边的老柳树上传来的,熟悉如故人。

    以后的几天里,这个声音一直响彻在耳际。早上醒来,满耳朵都是蝉鸣,嗡嗡一片,像是有千万只在同时鸣叫,却又分辩不出一个清晰一点的烙印。去屋后小树林走走,耳朵竖起,怎么听也只有麻雀零星的喳喳声。斑鸠的咕咕咕呢?似乎被汗浸湿了,发不出来。更听不到蝉鸣,眼睛一闭,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这声音听了几十年,不曾变过味道。

    儿时夏季,一天的封面必定与蝉有关。农家的孩子起床很早,早过上工的父母。大人们还要队长喊动工,我们不需要,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匆匆洗把脸,拎起靠在墙上一根细长的竹竿,背上一个空书包就出门了。

    出门也要出村,去打蝉壳。

    我们虽小但熟悉蝉的特性,雨后去屋前屋后的树林里去找它的幼虫。地上一个个小洞口哪是蝉的、哪是蚯蚓的?一看就知道:蚯蚓的洞口沿厚,像用筷子直接戳下去的一样。蝉的洞口沿很薄,手指轻轻一戳就露出一个大的洞,细竹枝伸进去,睡在里面的幼虫很快便被勾了出来。放在门前的篱笆上看它们蜕壳,它们好像害羞似的,总不给我们面子,等我们睡了一觉早上起来时,有的偷偷飞走了,也有的才出来一半,翅膀还没抖出来便死了。壳在被太阳照射前还软软的,爪子紧紧的扣在树干上,还是虫的模样,双眼瞪得圆圆的,似乎还闪着幽幽的光。一个晚上有多少幼虫蜕变成蝉、从黑呼呼的土底下飞向空中?你听听太阳出来后这个村庄那个村庄还有地头沟边小树林里传出的蝉鸣声就知道了。

    蝉不值钱,蝉的壳能卖钱。

    收蝉壳的是街上来乡下的卖货郎,穿着很干净,用土话叫“青丝丝的”,戴着黄黄的草幅。我们叫他“摇大鼓”的,手中“扑通扑通”的鼓声代替着他的吆喝,用不着动嗓子。听到这声音,孩子们就拎着竹篮将一天一天累积起来的蝉壳从各自的家里出来,拥向他。

    向大人们讨不到零花钱,我们就自己挣。

    可见打蝉的孩子不是一,两个人的,这个村那个村都有。打蝉壳没有窍门,得起早,这些孩子的眼睛比狗眼还尖(俗语),被他们扫描过后,那些躲在树干上,树枝上,篱笆上,甚至树叶背后的壳都“逃”不了了,跟在后面是难捕“漏网之鱼”的。从这个村到那个村若碰上和我们一样装备的孩子,就得回家了。

    这个时候太阳爬的越来越高,蝉的声音也越来越密。打蝉的壳,捕蝉,洗冷水澡,我们在一天又一天的忙碌中,度过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的夏季。

    好像有三四十年没见到蝉壳了,记得儿时打蝉壳的经历,是因为一直在寻找蝉壳的路上。

    《斑鸠声声》

    许多日子,将我从迷糊睡眠中叫醒的是斑鸠。

    当然,它是无意中的。它习惯了周围房子的冷峻,也习惯了小树林的寂寞,憋了一个夜晚,见到了一缕阳光,便忍不住放开歌喉。也许它只是表达自己的存在,也许它是在呼唤昨夜闹了别扭的同伴。咕咕咕,咕。咕咕咕,咕。这里在叫,远方有了感知,有了应和。斑鸠的声音醇厚,有力,却不是很悦耳,甚至有点聒噪,但它好像为自己发出的声音而自豪,一遍一遍,不其厌烦,也许这是生命的一种宣示。

    我习惯了这种聒噪,感知里这种声音和几十年前听到的一模一样,无论时间和地域的差异有多久多大都改变不了斑鸠的喉咙。儿时认为它是一种神秘的鸟类,它们的声音一度陪伴我走过寂寞时光。我曾四处张望,那缠绵的声音或许在屋顶,或许在树梢,或许在村前的篱笆上,或许在村庄的头顶。反正声音无处不在,却没有一次见到过它的尊容。老家人说它比鸽子还大补,说炖了吃能治头痛。可说归说,压根就没见到人吃过。于是童年的心便愈发有了好奇,花了两天时间,用旧车胎做了一只弹弓,偷偷地跟随着声音寻找它的身影。我钻进过屋后的桦树林,也悄悄地猫到大河边的老柳树下,有次竟稀里糊涂跑进了村东边的坟地,一只野兔从草丛里蹿出,吓得冒了一身冷汗。但始终没有寻见,它像神一样占据在了一个童年好奇的心里。

    在他乡的春天里,无论天好天坏,我都要在窗前站立一会,像是将一颗压抑的心释放一下。面前泡桐树上的花一天天次第绽放,从水墨山水变成浓墨油彩;闻槐花清香,楝花飘逸,不觉感叹时光易逝。就在那个时候,我常看到有两只斑鸠在空地上跳跃,它们的身材确实像鸽子,只是羽毛的颜色比鸽子略深,带些褐色,上边还似乎混带着淡淡的葡萄酒颜色,古典而又优雅;它的头顶是灰蓝色的,这种颜色不仅仅非常的清新,而且还十分抢眼,装点了它的自然美。而它颈部还有一圈多彩的花纹,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戴着的银色颈圈,那是他父母乞求上苍保佑他平平安安愿景的表现。斑鸠的颈圈是天生的,浅紫色镶嵌着宝蓝色的珍珠,秀气而又超凡脱俗。

    它们蹦蹦跳跳中寻觅草籽,“咕咕咕”声比早晨扯着嗓子的吼叫要微弱很多。我没有了童年时的好奇,没有出门去追逐的冲动,我只是远远而又静静地看着它们从空地钻入草丛,从草丛跳进小沟,动作急促而轻盈。像我们的日常工作,生活。

    斑鸠终究在视线中渐渐消失,但咕咕声依旧在耳边响起,或远或近,或浓或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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