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

落叶

文/马林良

秋意越来越浓。经霜的叶子一片一片在风中凌乱，叶片早已不是春天的模样，枯黄的叶脉、黑色的斑点、残裂的叶片……不受控制地被风拽离树干。

姥姥也在风中被拽离，如一片叶子落了。

你离开家，就像叶子脱离树一样，不再回头。我知道你留恋，你有多爱这个家，你就有多少不舍。

线条温和，眉眼如画，此刻的你没了平日的忧虑，安静地沉睡着，犹如一副年久的名画，温暖恬静。你仿若沉睡，可我知道，你再不会醒来。

西风目送落叶，我目送你。告别时我无言无语，低头垂泪，泪把这秋天的空旷再向四周推了再推，心中的悲伤，像荒原里的野花静静地开放。

葬你在故土，土里有一片叶子的香。

你接受了春的柔情、明媚，夏的热烈、繁荣，你同时也接纳了春的张狂和夏的乖张，你也苦恼、失望、焦急，你也欢乐、得意、温婉。走到秋天，你变得深沉蕴藉，你活得通透，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你站在树梢，经受风雨，你饱满，整棵树都是生气；你衰弱，整棵树都少了活力。由激越到安详，从绚烂到平淡，这个过程你处变不惊，从容悦纳。

记忆当中你总是忙碌的，就如树上的叶子一样，想要静静地待一会儿总是不能，总有风，总有雨，不期而至。

有风在窗前走过，就如你在低语。

有一段时间，我失眠。

我和夜僵持着，夜把我拢在怀里，我没在黑夜中，心却是明亮的，明亮的感觉不到一点黑，这样的黑夜里，我不举杯也不邀月，不跟山对弈，不跟水言欢，我的心里俱是不甘：凭什么这次分房不是我的？我已经忍了几年了……我就那样在黑夜里躺着，听风听雨听虫鸣，无风无雨无虫鸣，就听自己的心跳，血流的声音，头发丝落在地上的声音。

“良田千倾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小侄女每天背的《增广贤文》，你也记住了，拿来宽慰我。我笑了，在我逐渐沉稳的中年，领悟到了你真正的豁达与超然。

这是两个人宝贵的回忆，物是人非，回忆是不会变的，它依然鲜活地跳跃在生命中。

去东家看看，那年的一件什么事多亏了人家；去西家瞧瞧，咱家的事没少麻烦人家；南家三姐妹年轻时对你们最好……去看看，去看看，最后的一段光阴你的孙男嫡女奔走在东西南北，带着你一处一处地看，一点一点地还，“再不还就来不及了……”

西风疾，你站起身静静地离开，若一片落叶，再看不见你的青葱饱满，听不见你的呢喃细语，送走你，我与一只相思鸟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