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元宵
故乡巷口的那家元宵,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元宵。
元宵与汤圆虽都是一只只糯米圆子,但汤圆太软,稍稍一煮便破了,弄得整碗元宵黑乎乎的,一下没了食欲。
元宵也是软糯,但外面包的皮厚厚的,很有嚼头。里面不裹芝麻,而是一勺红糖。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煮出来的是很浓很浓的白汤,颜色比米汤浓上一倍。味道比米汤要香。一楼厨房里煮了元宵,我和弟弟在二楼都能闻到。
元宵黏牙,吃一只就得喝一口汤。一碗不多,只有五只元宵。但寻常人吃不了五只,我吃三只就饱了。这种元宵煮着吃吃不了多少,最好的是下油锅炸了做点心。
把元宵在锅里压瘪,两面金黄,里面仍然白白糯糯。不需要任何蘸料,直接吃,都比其他油炸食品味道要好的多。
在故乡时,奶奶总是买些元宵回来给我。她说,外面买的那些水果汤圆,芝麻汤圆,都没有咱们老家的元宵味道好。
我问奶奶,这个元宵和赖汤圆比,那个更胜一筹?
她笑着盛了碗元宵给我:“南方的汤圆那里比得上我们北方的元宵哦!”
元宵升腾起的白雾迷了我的眼,透过雾气,我咬了一口奶奶亲手煮的元宵,红糖的味道,从我的味蕾,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二味洋槐
初夏,老家的洋槐花开的正旺。
我摘了一大把抱回家,一股脑放在厨房,奶奶笑眯眯的接过我的花。
奶奶做的洋槐花,是我许久未吃过的美味。
把花洗干净,撒上一层面粉,放到锅里蒸,一阵阵香气扑面而来。洋槐花很香,这么一蒸,把香全部蒸出来了。奶奶擅长做面食,她烙的饼,蒸的馍,都有一种独特的香。
洋槐配上面粉,软软糯糯,很甜,很香。
奶奶盛给我一碗洋槐,我一朵一朵地吃。久违的香味,溢满了我的嘴。
城里的槐花打过农药,咬起来不香。故乡的槐花直接吃,都是香的。掰一枝花,放在衣兜里,衣服就是香的。放在桌子上,房间就是香的。嚼一朵在口中,连整个人都是香的。
记得林清玄说过,几乎是所有的白花都很香。槐花很白,自然也是香的。而奶奶做的雪白的洋槐花,香气一直萦绕于我的心结。
三味豆浆
故乡的豆浆有名。
菜场那边有一家小小的店铺,卖油饼油条馍馍什么的。还卖一种豆浆,里面加了稀粥。家乡人唤它为“豆浆米米”。
从小我就爱吃豆浆米米,在奶奶那儿,每天早晨,等着我的都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米米。她知道我爱吃咸的豆浆米米,每次带回来的都有一勺很香的椒盐。
今年回故乡,奶奶仍旧给我带回来一碗豆浆,我喝了一大口,但味道不是从前的味道了,很甜很甜,没有放一丁点椒盐。
“我忘了你喜欢喝什么味儿的了,觉着你爱吃糖嘛,就提了碗甜的回来。”奶奶边擦桌子边对我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把整碗豆浆咽了下去。太甜了,甜的我眼泪都流下来了。
我许多年未回过故乡,我这才记起,奶奶自己从不喝豆浆米米,但奶奶记得我爱喝。奶奶忘了我爱喝什么味儿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在奶奶的记忆里,永远是甜滋滋的,而奶奶在我的记忆中,总是像那把椒盐一样,枯瘦苦涩。
尾声
奶奶七十多岁了,在我出生前,爷爷就不在世上了。奶奶有三个孙女。大姐在成都,二姐在上海,我在浙江,而奶奶一个人,在秦岭大山深处,守着那间我们三个长大的老屋。
我的故乡,在很远很远的陇南。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听惯了北方的方言,吃惯了北方的面食,便再也习惯不了南方的一切。南方是我的第二故乡,但北方,才是我真正的家乡。
想念奶奶煮的元宵,想念奶奶蒸的槐花,想念奶奶提回来的豆浆米米,还,想念奶奶。
人生百味,奶奶把甜全部让给了我,自己默默咽下那份孤独的苦。家乡有一味菜,叫苦苣菜(按照读音应该是这几个字),很苦很苦,但奶奶说,这菜一点也不苦。奶奶尝遍了人生所有的苦,再吃这苦苣菜,怕是怎么也尝不出苦味了。
三味香,三味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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