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2年全国人民都在调侃关于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毫无疑问世界末日肯定没有到来,而我的人生折点却出现了。
2012年6月,我的高考大败,公布高考成绩的那天,我在家睡了一个下午,也没有想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
三类的大学高昂的费用和家里破旧的房子形成了一道道让我止步向前的屏障,我没有了任何可以像普通的孩子去大学体验生活的理由,毅然而然又忐忑不安的提起一包行李跟随同乡人来到深圳。
多年后,我回想起刚来深圳的我,仍然感恩那一家同乡人对我的照顾,让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忧愁一日三餐,住破旧的廉价房,顶着烈日寻找工作,而是被介绍进了小公司做普通的文员,有更多的时间提升自己的能力,培养自己的爱好。
我知道大多数从农村来深的青年人都进入了工厂,日复一日的做着重复的流水线的工作,拿着固定的薪资。
前几个月我碰到一个小学同学,她说高中没有读完就跟着亲戚出来了,在广州进了工厂,做着流水线的工作,供弟弟读书,现如今已有十年。
我很惊讶,她的弟弟早已毕业,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年没有考虑过寻找其他的工作。
她说,考虑过,但是不知道做什么,于是一年又一年。
那现在有考虑换工作吗?
准备年底换了,爸妈催的紧,但是你看我在工厂日夜颠倒,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哪里会有男生能看上我。可是确实还想不到自己出去后能做什么。
我看着她不符合年龄的蜡黄的脸,没有回答她,我无法体会十六七岁的女孩在工厂消磨了十年青春,是一种什么感觉,至少在我心里,是真正消耗了十年的时间和身体。
我并没有为自己来深的顺利感到什么优越,我也没有瞧不起日复一日在流水线工作的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我只是感到可惜。
02.
我曾经去拜访一个客户的工厂,看着那些年轻的工人动作犹如机器般熟练,心里都有些自叹不如,临近午饭时间,男男女女陆陆续续的下楼,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也下楼准备离开,
在楼道碰见了一位蹲在地上的女生,她的脸色惨白。
我停下来询问她情况,看她手捂着肚子,以为她是犯了胃病,我想扶她起来。
“可以帮我看看电梯里有没有人吗?我不能走楼梯。”她抬头望着我,眼里满是焦虑和紧张。
出自女生的直觉,我知道她肯定并不是简单的胃疼。
我坚持要扶她进宿舍休息,路上她告诉我她叫小灵,我看见她走路的样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回到她的宿舍,我瞥见了她床头的宫炎平胶囊和卫生巾,以及来不及塞进枕头里的B超图。她有些慌张的收拾,我借口给她倒水,轻轻的走开了。
“你应该多休息,不能久坐。”
我把热水递给她。
她握着杯子的手有些抖。
休息了三天,这周都没有加班,不能休息了,否则这个月的工资不够我还债的。
我知道,去一趟医院的检查费、手术费和医药费大抵花光了她手里的钱,从她口里知道,每个月还要給家里寄一半。
不能不给家里,不然他们会怀疑我在外面胡乱交朋友了。
小灵喝了一口水,抿着嘴唇说。
我忽然想起来,在来深圳两年后,我把自己攒的钱拿回去給父亲做了新房子,攒钱的两年我几乎没有逛街,很少用护肤品,没有买过超过两百块的衣服,从来没有去过医院。
后来房子做好一年后,我回老家过年,大伯偷偷告诉我,父亲多么不容易,村里有些嚼舌根的人在背后议论我是不是在外面做不正当的事情,一个20岁的女生能做什么工作才两年就可以建房子了,父亲差点跟他们打起来。大伯宽慰我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真正明白的人都知道小叔一家帮我们出了一半的资金。
我倒是一点也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这样诋毁我,我只是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这样无所顾忌的诋毁一个女生的清白,一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清白。
我想,我的父亲听到这些话时,心里要比我难过愤怒一万倍吧。
我明白跟我同样来自农村的小灵的境遇,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想法,只能努力保全自己的家人。
我拍了拍小灵的手背,说,还是要注意身体。
大概因为不熟悉,小灵反而不那么掩饰,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就已经有泪花冒出来。
如果家里人知道我堕胎了,一定会把我打死。
她抽泣着,我赶紧给她拿纸巾。
别哭,这个时候不能哭,对身体不好。
我没有问她男朋友怎么没照顾她,我想,如此境遇的她,那个人大概已经不再重要。
医生没告诉你要躺着休息一星期吗?怎么不叫你室友帮你打饭。
我关心的问道。
小灵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说着,我突然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悔。
人言可畏吧,她对外声称是胃疼,平日里面对同一宿舍的女孩子,掩饰着自己的病痛,这种压力一定让她的生活非常难过。
我真怕大家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但是如果辞了工作,我连生活费都没有。
小灵最后说道。
我帮不了她什么,我只能给她作用极其微小的心里安慰。
因为我知道,这就是在我们广袤的土地上,每天发生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却是她的人生中无法磨灭的伤痛和必须跨越的障碍。
后来过了几个月,我再去拜访客户时,没有看见小灵,私下偷偷问了工厂的主管,主管说,小灵身体出了问题,回老家了,听说给她介绍了一个在东莞工厂打工的对象。
无论今后,小灵以一种什么方式生活下去,我都希望她是快乐的,轻松的。
03.
有人在十八岁的时候走进大学校门,也有人在同样的年龄进入工厂大门。
工厂里的年轻女孩普遍来自农村,不愿在家种田,学历又低,只能进入流水线的工厂做最底
层,做着简单经验的无数重复,对于新人而言是一种煎熬,但为了赚钱,一些人留下了一干就是很多年。
诗人丁燕在《工厂女孩》中写到:人的好奇心和创造力,在工业化流程中,已被榨干,人只剩一具机械操作的躯壳,像牲口一样不停地干活,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任何时候都得服从命令。
所以这些女孩在机械的重复后,失去了思考和学习的能力,更失去了走出工厂的勇气。
我没有办法评判这些女孩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同等的物质条件,教育资源和美满的家庭,因为我认识的大部分女生都背负着家庭的重担,她们既要承担回报家庭的责任,又要扛着清白规矩的大旗。
我只愿天底下每个年轻的女孩真正拥有年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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