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华盖集(2)
记得有人说过,回忆多的人们是没有出息的了,因为他眷恋从前,难望再有勇猛的进取;但也有说回忆是最为可喜的。
我能谢绝研究文艺的酒宴,能远避开除学生的饭局,然而阎罗大王的请帖,大概是终于没法“谨谢”的,无论你怎样摆架子。
佛说极苦地狱中的鬼魂,也反而并不叫唤。
明知道无论什么事,在中国是万不可轻易去“看一看”的,然而终于改不掉,所以,谓之“病”。
只有默默地阴森地四周的墙壁将人包围,现出险恶的颜色。
假使一个人还有是非之心,倒不如直说的好;否则,虽然吞吞吐吐,明眼人也会看出他暗中“偏袒”那一方,所表白的不过是自己的阴险和卑劣。
幻想飞得太高,坠在现实上的时候,伤就格外沉重了;力气用得太骤,歇下来的时候,身体就难于动弹了。
记得韩非子曾经教人以竞争马的要妙,其一是“不耻最后”。即使慢,驰而不息,纵令落后,纵令失败,但一定可以达到他所向的目标。
我们看历史,能够据过去以推知未来,看一个人的已往的经历,也是一样的效用。
中国人的自讨苦吃的根苗在于捧,“自求多福”之道却在于挖。其实,劳力之量是差不多的,但从惰性太多的人们看来,却以为还是捧省力。
《韩非子》说赛马的妙法,在于“不为最先,不耻最后”。
中国人不但“不为首”,“不为祸始”,甚至于“不为福先”。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前驱和闯将,大抵是谁也怕得做。然而人性岂真能如道家所说的那样恬淡,欲得的却多。
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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