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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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安黎说：故乡，只是一个精神的符号，而非精神的知己。以知己的标准来苛求它，于它显然有所不公。

确实，我的故乡——陕西关中的一个小村庄，这个容纳了我十八载成长光阴的地方，是那般熟稔却又遥远。

小时候，我厌弃我的故乡。书本中描绘的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是那般灵动且充满诗意。可我的故乡，既不见山的巍峨，亦不见水的灵秀，唯有满眼的黄土，苍茫而单调。外面的世界，犹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对少女时代的我散发着无尽的诱惑，我满心满脑只想逃离这片土地。

成年之后，故乡于我，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故乡，恰似母校一般，我可以在内心深处对它有诸多的不满与挑剔，可以埋怨它的不完美。然而，一旦有外人对它有丝毫的诋毁，我便会立刻挺直脊梁，绝不允许他人说它半句不好。也许，这可能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守护、一种对根的坚守与眷恋吧。

每次回到故乡，都像是与过往岁月的一次重逢。目光所及，皆是熟悉的街巷，它们犹如岁月留下的褶皱；耳朵听到的袅袅乡音，带着故土的韵味，在心底悠悠回荡；鼻子嗅到的，是故土独有的气息，那是风从田野带来的味道；舌尖品尝到的，是记忆里的滋味，那滋味是乡愁的引子，是心灵的慰藉；身体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温度，那是故乡的阳光和泥土的温度，令人温暖而踏实；心灵感悟到的，是那深沉的情愫，那情愫，像看不见的一根线，紧紧栓着游子的心。

然而，故乡并非完美无缺，有些角落依旧粗陋，但也正因为如此，它才更加真实可感。那些瑕疵，就像岁月用刻刀留下的印记，见证着故乡的流转变迁，也见证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历程。

步入婚姻后，我对故乡于女性的意义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农村，那些同我一样嫁作人妇的女孩子，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悄然与家乡的人和事拉开了距离。曾经和我一起嬉戏玩闹的伙伴，如今碰面，也只是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往昔的亲密无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已婚的姐妹们，都纷纷投入到新的家庭琐事当中，很少再回到这片曾经无比熟悉的土地。乡村里的人极为现实，常常以房和车来衡量一个人所谓的成就大小。倘若女孩子嫁得如意，夫家有房有车，便会被高看一眼；要是嫁得不好，背后免不了诸多闲言碎语。这样的现实，真的让我心底生寒，这也许就是生活的无奈吧。我们在其中挣扎，却又难以摆脱。

生完孩子后，因着孩子上学之故，我的多数时光都滞留在省城西安。生活的圈子已然转换，周围尽是陌生之人与陌生之事。逢年过节，我领着孩子们回到他们的老家温州。渐渐地，家中的生活饮食习惯都已温州化。故乡的影子在生活里越发淡薄，宛如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我的父母亲，近些年来一直住在弟弟工作的地方洛阳，为弟弟一家照看着孩子。父母不在老家，故乡便少了那最为温暖的牵挂。曾经热热闹闹的家，如今清冷寂静。每每忆起故乡的人或事，心中总会莫名地涌起惆怅之感。

相较而言，城市之人虽显得冷漠，却有着清晰的边界感。他们不会过度窥探你的生活，亦不会以物质来衡量你的价值。在城市里，我能够自在地做自己，无需忧虑他人的目光与评判。

曾有人说，“故乡，是灵魂的栖息地，也是岁月的博物馆。”然而，如今的我，却在岁月的流转中，与故乡渐行渐远。

我的故乡，当真回不去了吗？

那曾经熟悉的街巷、亲切的乡音、温暖的人情，都已成为记忆中渐渐模糊的画面。我在城市的喧嚣与冷漠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却又在内心深处，不断地回望故乡，渴望着那份曾经的温暖与安宁。

人生何处是故乡？或许，故乡绝非仅仅局限于地域的范畴，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它蛰伏于我们的记忆深处，隐于我们的思念的隐秘角落。即便我们行至远方，故乡始终是我们心中永不磨灭的港湾。只是，有时我们不得不硬着头皮直面现实，眼睁睁看着故乡在岁月的滔滔长河里渐行渐远。

回不去的故乡，是心中永远的痛。但我深信不疑，那份对故乡的眷恋，将永远与我相随，无论我流浪何方。

                              2024.08.29    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