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

作者: 泡沫人生_8867 | 来源:发表于2020-05-18 21:1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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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多年前,刚参加工作不久,领导很简洁、明了地总结了丹的生活:“科室—食堂—宿舍”。领导睿智,一针见血,像破译了丹的DNA密码,丹就在这个航线上往返,从没改变,徐徐缓缓,周而复始,低着头,像一头蠢笨的驴,在这密闭的时空里,拖拽着一盘沉重的磨。

    斗转星移,丹的生活就在这个轨迹上无声地滑行,转眼30年已成过去。磨还是那盘磨,而“驴”已经老迈,体力不支,她偶尔会抬起头来,透过年轮的窗棂,捕捉到外面阳光的灵动、听到风中瑟瑟的情音,心开始翻动起涟漪,她放慢脚步,回首望着,脚下用生命踏出的轨道还有这盘磨,怅然若失,突然,有个声音在她胸腔澎湃,“这绝不是我的全部”。她的灵魂意欲挣脱。

    丹是个生活乏味的女人,自己都常常感到无趣,儿子很多性格像她,只是这一点,丹真不愿意他去传承,她希望儿子阳光、快乐!

    任何成年人的生活、性格,或多或少都投射着童年的影子,丹经常在剖析自己,像扒洋葱,她又扒开了自己的童年,湿湿漉漉的记忆溢满眼眶。

    丹的童年,是在一个破旧的庭院里度过,院墙是由土坯垒成,已残缺不全,豁口处就能看到外面玩皮的孩童,孩童们扒在缺口向院子里张望,院子的一切便可一目了然。一副篱笆门,吱吱呀呀,虚掩着丹的童年,草舍屋檐下,走廊尽头,地面泛着清灰色光亮的润泽,那是丹和妹妹常年坐在那玩耍的磨痕,一团泥土,几个弹子就是丹的童年,那个吱吱呀呀的栅栏门,丹和妹妹很少开启,她们不愿走出那扇安全的防线,甚至听到门外孩子们的嬉闹,或听到他们经过的声音,都会快速地躲进茅屋里,外面的孩子们,透过矮墙或栅栏门,瞧见她们,就会起劲地喊、起劲地骂,地主羔子!黑五类!妹妹有几次都在骂声中吓哭,看到妹妹的哭,门外的孩子们大获全胜,哄笑声越发得意、放肆。 图片来自网络

    到丹上学的年龄,政策有点松动,不像哥哥、姐姐们被生硬地拒拦在校门外,丹背上书包,就顶着“黑五类”的帽子,怯怯地走进校园,成为最特殊的学生、最扎眼的“芒刺”。

    火红的红领巾系在同学们的脖子上,映红了同学们的兴奋的脸,那团火红勾起丹满眼的艳羡,她的脖子空空如也,冰冰凉凉。红领巾岂是丹可以奢望?她很识趣地躲到一边。

    清明祭扫烈士,丹得到通知,“你不用去了,你去,只会让烈士不得安宁”。丹惶恐地站在一边,好像她已经惊扰了英魂。只远远地坐在田埂上望着,一面面鲜红的旗子,在红领巾手里高高飘扬,嘹亮的歌声在她耳边慢慢飘远,祭扫后,少不了要写作文,丹自然不用书写。

    提到作文,差点成为丹中断学业的最坚定的理由,丹清楚记得,那节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丹的父亲,是十乡八里家喻户晓的地主,就在某某工地做着义工,场场批斗会,丹的父亲都是主角,那顶高高、大大的地主帽子就摆放在家里,批斗会上端端正正地戴在父母亲头上,在一阵拳脚下跌落,又被工工整整地扣在头上,这顶帽子现在就摆放上丹的作文本上,像泰山一样巍峨,丹全身抖动得厉害,她再也受不了了,哭着跑回家,再也不肯走进校门。最后,大哥才从支支吾吾丹的口中搞明白原因,说了一句让丹至今还记忆犹新的话“你就写,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丹现在想想,大哥那时不知在哪听到这句铿锵有力的革命口号,像是对自己的身世呐喊,然后在丹的面前慷慨陈词,鼓舞着丹的勇气。估计断不敢在外面大声说去,听到的群众准会大惊失色,批斗会必须马上进行,黑五类的子女怎么可能和红旗扯上关系?丹又回到学校,性格依然懦弱,只会用哭迎接别人的辱骂,她那常用的代名词“地主羔子”,被几位同学当歌,唱在嘴边,丹的哥哥和她截然不同,听到有人欺负妹妹,定会挺身而出,尽管单薄的身子对付不了一群孩子,免不了,在一阵拳脚下处处挂彩。丹和哥哥每次却躲在外面,迟迟不肯回家,他们知道,有某位家长或是几位,领着他们被哥哥“欺负”的孩子到家找到父亲,讨要说法,只有亲见哥哥被父亲一通鞭打,感到满意才肯扬长而去。哥哥从小倔强,任凭父亲打得累、抽断鞭子也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只是丹在一边呜呜咽咽,丹为了哥哥,也为了自己,只好远远地避开那帮孩子。就这样,丹度过了童年。 图片来自网络

    从此,丹给自己的生活画上一个圈,筑建起密密的防线。

    八十年代中期,成份慢慢淡化,丹考取了中专,成为那时的“骄子”,丹的家依然一贫如洗,家庭能给予她的,只有上学的时间,丹必须负担起自己的生活,她没有一分铜板可供挥霍。校园里,丹成为一名默默无闻,索群寡居的灰姑娘,她远离一切聚会,形式多样的娱乐活动,拒绝青春懵懂的追求,像一个蝉蛹,为自己编织一个厚厚的壳,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穿凿。无疑,丹是自卑的,丹的自卑,处处被求证,她被分配到偏远的农村,成为班上屈指可数的几位,这个结果本不意外,她无声地,把失落塞进了行囊里。她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利用,没有社会市场可以经营,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在一阵强劲的风暴里飘落。走上工作岗位,丹为自己画上三点一线的生活。

    丹进入新的家庭,开启了新生活,婚后的生活,又加宽了丹自卑的篱笆,她承担起所有的家务,家里的每一块抹布,每一件污秽的袜子都成为丹写意韶华的亮片,默默地、全身心地付出,却不被赞许,丹委屈地一次次悄悄地落泪,也试图向母亲倾诉。丹的母亲就那样平静地对女儿说“一切都会过去,再说,也没听说做家务会累死人的”。她的母亲已离开多年,但丹执拗地记着母亲这句缺少温度的话语,或许,母亲比她豁达,但她为什么要把丹倾诉的阀门紧紧关闭,丹失去唯一可倾诉的通道,她只好把所有的委屈拦截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化在性格里,母亲不知道最后一根稻草和骆驼的故事,自然不会担心,这会不会是女儿最后的一根稻草呢?所以她希望女儿再大度一些。那时,丹就想,以后,她的孩子在外面有了委屈,丹一定给他诉说的机会,也会适当地站在孩子的立场,可能孩子的立场不一定正确,至少会让孩子感到有个地方始终是温暖的,有他一块庇荫。丹就这么默默地承受,默默地依着母亲的劝说,继续她的生活。生活中的付出和赞许并不对等,家庭也不例外,相反,倒成众人的鄙夷的把柄。她对这样的生活开始沮丧、挣扎,同时也怀抱希望,她一遍遍对自己说“忍耐一下,再过两年就会好的。”两年就像无限循环小数在丹的生活里泛着浮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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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就这样打压自己的个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直到自己变得扭曲。

    其实,丹在很多人的眼里,已经很优秀,尤其工作上。但见到她真正开心的时间并不多,熟悉的人经常会问她“你为什么总爱叹息?”“有吗?”其实丹没有感觉,却反问别人。

    丹爱用别人的目光臆断自己,用别人的情绪左右自己,把过多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转化为自己的义务,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要求别人。想必是一桩桩委屈挤兑了丹的笑,又酵化成不自主的叹息,在不经意间释放出来,成为她常态的生理反应。不愉悦时,总想把自己隔离,让情绪找个安静的地,好肆意放纵,她要把情绪圈定起来,没有人喜欢怨妇,母亲也一样,他们或同情或厌恶的眼神,都不是丹所希望。长此以往,一切都自成定律,她画地为牢,像一具硕大的棺木,她在里面喘息。

    丹的本质是倔强的,性格的扭曲,她早有意识,有时她会莫名其妙地落泪,莫名其妙的忧伤,她喜欢梦,一个连着一个,不愿清醒。有段时间,她也想看看心里医生,或试着学点心理知识,排遣一下自己心扉,最起码能为这种泛滥的低迷筑起一道坝堤,不让它冲进抑郁的领地。身边不乏有人抑郁,她提醒自己,绝不可以!她要做个阳光,奔放的时代女性,做个真正意义上的坚强。有时甚至会开导自己,走进广场,走进大妈的舞群,跟着大妈们载歌载舞,开心就行,可总也提不起兴致。

    丹,是我的朋友,是很多人眼里的幸福女人,她很优秀,不苟言笑,很多人说她孤傲。人是群居而生,群居共生,但凡体温正常的人,有谁希望“孤”呢?孤是彻入心扉的冷,像寒流袭卷生活,扑灭一切生活气息。

    丹,我相信你,你会打破生活给你留下诅咒,一切都已过去,生活将会重新开始,勇敢地走出去,走出你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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