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刚刚忙完紧急工作的我,伸了伸疲惫的腰身,稍稍放松了一下心情,换上便装,准备回家。
像往常一样,妻子已经多次打来电话,催我早点回家。今晚她值夜班,初中二年级的儿子一个人在家,还没有吃饭。
拿起车钥匙,刚走到单位的一楼,兜里手机突然响起,职业的敏感性让我稍稍放松下来的心情突然又紧张了起来。
果然,我布控了多天的线索来信了,一个我找了很久的重要案件的最关键证人出现了。我来不及多想,一边联系其他同事,一边驱车飞速前往。
在一个最低档的小旅店的三楼,我敲了敲302号的房门,随后皱了皱眉头,掏出洁白的面巾纸擦了擦被门上污渍弄脏了的手指。
‘‘谁呀?’’一个低沉而沧桑的声音响起,接着,门便打开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黝黑的面庞上面是一头沾满了灰尘的浓发,有的因为汗渍的缘故已经打了绺,让我想起一种时尚的发型‘’‘脏辫’‘’。衣服上也满是灰黑色的污迹,并散发出一阵阵的异味,只有那双充满惊奇和疑惑的眼睛,显得明亮而清澈。
我介绍了我的身份,出示了证件,并要求他配合我的工作,回单位接受询问。他爽快的答应了,只是请求我说,刚干完装卸活回来,可否洗洗脸,换身衣服。我当然同意,他也十分的麻利,不到五分钟,我们已经离开了小旅店。
刚走出旅店不远,迎面碰到一个妇女,一脸风骚的笑容,冲他打招呼:“你这几天怎见不着了?”他脸一红,腼腆地低下头:“我刚回来。”并急走了几步,甩开了“风骚”。我当时打趣地问他:“这谁呀,好像对你有意思!”他的脸更红了:“不是,她是我以前住的旅店的老板娘。”
“你怎么不在她店住了?”我有些好奇地问。
“啊,她的店贵,一宿二十五元,现在住的店二十元,便宜五元呢!”他解释道,并还有些自言自语地说:“但她的店的确比现在的干净。”
询问进行的十分顺利,他所提供的证言,与我们先前的调查和预判非常吻合。这份珍贵的证言为我的一起棘手的案件的定性和工作方向提供了坚实基础。
询问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离开时,我对他配合我的工作表达了感谢,并随手掏出了十元钱说:“耽误你吃饭和休息了,这十元钱你拿着,打一辆出租车回去吧,应该差不多够了。”
“没关系,你们不也是一样没吃饭和休息吗,用不着,我不要。”他和我推搡着,坚决不受。
“拿着吧,你们干装卸活的也不容易,一天累死累活的,也赚不了几个钱,”我说:“你是配合我们的工作,总不能还让你破费,自己花钱打出租车回去吧。”
“没关系,别客气了。”他腼腆的脸都有些红了,“这是我应该的。”他边说边紧紧地把住我拿钱的手,并趁我不备,转身就跑出大门,坐上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我呆呆地站在远去的出租车扬起的灰尘里,突然心里一阵感动,耳边响起在询问时他的自我介绍:我是出劳务干装卸活的,没什么文化,小学毕业,只能干点出大力的活。早上六点到装卸队等活,有活老板给安排,都是些装货卸货的活,一天下来一百来块钱左右,不是总有活,有就干,没活就待着。我今天从早六点干到晚六点,卸酱油,一箱大约五十多斤,我们每个装卸的人都得扛个二百来箱吧!
回家的路上,我在饭店打包了饭菜。回到家里,将饿得肝肠气短的儿子喂饱,之后,催促他休息,以便明天早起上学。
躺在床上,望着身边熟睡的儿子,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和那张腼腆的、红红的、黝黑的脸庞。
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之人,是一个生活在我们这个没有等级制度的社会里最底层的人。他的文化程度,他的经济条件,和那些社会精英相比,如草蒂一般。然而,他如何会让我记忆深刻,并心生感动呢!许是我每日见得的无理取闹,耍泼打赖,蒙骗讹诈之人太多,或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君子和满腹阴奉阳违的奸妄小人太多,而他却像污浊里突然冒出的一股清流,震撼了我的心灵,洗涤了我的灵魂的缘故吧!
忽然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在他的面前,我也许和先生一样,感觉到了自己的“小”。
其实,我们都是平凡的人,有时自命不凡,不过是思想里的“小”在作怪而已。感动平凡,是因为平凡中孕育着伟大,平凡和伟大之间,是我们五千年来一直不倦追求的,有时存在,有时丢失了的东西,那就是一个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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