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敲下这行字的时候,已经结束了第一年的教学。稿件是三个月前初拟的。平时总是戏称他们为熊孩子,但大部分其实都并不是熊孩子,有的人甚至具备了在每一天都给我带来惊喜的能力。故写此文,记录一下和第一届学生的最后三个月相处。
【缘起】
在自己当学生的时候,一直听信当时班主任的话,认为起早贪黑的这种生活会被高考过滤,未来一片“坦途”,当然了,这个坦途是可以让我多睡会儿的那种。
结果进了大学,发现图书馆居然是需要抢座位的。就算是下着滂沱大雨的清晨,通往那扇意味着庇护与安心的图书馆大门的通道上依然人满为患,有的叼着早餐背着文章,有的看着课本念念有词,一瞬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每每到期末考的时候,图书馆五楼刷刷的翻书声告诉你,必须静下心来,为这一学期划一个不遗憾的句号。那时,和彦彦、平平或陆学姐一起变成闪电冲向图书馆五楼的我,想着之后一定要找一份能睡饱觉的工作。
研究生毕业时,尘埃落定,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那个原点是和同学们一起为高考奋斗的三年,是毕业那年老同桌在新海高中旁边的图书馆一楼和我说的话。
她说,团子,我觉得你挺适合报汉语言文学师范的。
当时的我拼命摇头。当老师就意味着睡不饱,高中三年极度缺觉,就连喝咖啡都已经从二合一变成超浓咖啡,最后悲剧的产生了免疫,再无提神功效。说不怕,才怪。
当然了,命运的方向是不以我十八岁那年夏天的摇头为判断标准的。我依然成为了早上需要五点多起床,晚上大概十一点之后才会睡觉的主科老师。
以及班主任。
奇怪的是,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有一种叫做跃跃欲试的东西在安静地喧哗着。
【初遇】
老教师们曾说,等到几年之后,你会发现所带过的学生们有着相似的长相,带上几轮,总会觉得眼熟。我问,那性格呢?
老教师们说,每一个学生都不一样。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学生也一样。就算初遇的时候,有着相似的呈现,时间一长,也会发现比起名字,不同的个性才会让你记住ta,并与其他学生区分开。
同样的内敛,有的可能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独处,有的却只是呈现了表象,总有一天会给你看ta欢腾的样子。
同样的外向,有的是真的开朗明媚到没心没肺,自我消化能力极强,有的却只是用外向来保证自己不再孤独。
当然,同样的不守纪律,有的是真的童心未泯而已,提醒后马上就能够自省自律,有的却恰恰相反。后者当然是每一届都有的了,此为后话。
虽然目前和孩子们的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但因为语文老师的科目优势,总能通过随笔感悟以及辩论赛之类的方式,对孩子们的内心些许了解。有时候布置的随笔作业甚至会成为孩子的心情树洞,悄咪咪地知道一些ta最近的跌宕起伏。
在孩子们倾诉的过程中,我看见过突如其来的眼泪,看见过比夏日新晴更明媚的笑容,看见过特立独行的固执与倔强,看见过青春期的特殊烦恼。
(比如鹿晗宣布脱单的时候,我们班还有同学强忍悲痛,写了非常非常难过的一篇文章。)
我是语文老师?还是心理老师?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法区分了。那些鲜活的十六岁的记忆,或悲或喜,或离或合,点点滴滴地写在了作文里,随笔里,绚烂如一树繁花。
【惊喜】
第一次班会,主题是学校规定的,叫做“相逢是首歌”。根据惯常流程,我让学生们写了一下对于班级的畅想,对于班主任的畅想。
如我所料,大部分的关于班级的关键词是有趣不死板,团结一致等。事实证明,我们班学生真是有趣得紧,看看他们在《北辰记》里面写的稀奇古怪的章回体班级日志就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班主任的畅想。
手写的文字资料我一向舍不得扔,下学期开学收拾办公室的时候重新整理了一下,看见他们的文字依然笑抽抽,和第一次读的时候一样。
他们有的这么写:
老师只要好好化妆穿衣站在那儿美如画就好啦——开玩笑
老师如果很好看的话大家上课的兴致也会很高的!所以希望老师可以一直好看下去!
班主任的话,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希望班主任是个温柔的妹子!
希望老班上课能够多讲段子!
——这真的是第一次见到班主任应该写的文字么?这可是实名制啊!永久保存啊!
于是我这半年除了备课压力比较大,钱包压力也比较大,穿改良版汉服讲文言文这种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也做得得心应手了,捂脸跑走。
还有的小朋友们这么写:
平时有什么活动不需要包办全场啦,相信我们!我们自己也可以做得比较好!
我会帮助老师处理班级事务的!
——有这样懂事的小朋友怎么可能不安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一如既往地抓常规,还有时不时出现的暖心小瞬间,那些踌躇良久的问候,与源于自然的萌感,真的能点亮一天的心情。
【馈赠】
入校后不久,就是教师节。为了避免麻烦,我去班上说: 我今年只要一个礼物,就是你们的进步。其他什么东西都别想。
说这话的时候,听见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可是今年不送,明年就分班了啊。
然而孩子们总是创意十足的。教师节那天,一个薄薄的牛皮纸卡片放在桌上,翻来一看,嘿,如此有限的空间内居然写了这么多话,个人风格尽显。
之后的日子里,时不时便会有这样的小卡片出现,小如书签,大如明信片,称呼落款花样百出。
有时会把这些卡片上的称呼给男票看,他总会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师道尊严啊师道尊严。然而时间一长,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去年冬天气温骤降那会儿,我总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红色的围巾穿梭于办公室和班级,因为实在是暖和,这种装扮渐成常态。
某天语文课下课,班上小姑娘眼睛亮亮地叫住我,递给我一张小纸片。本以为是有班级事务要提醒,结果却是一幅画,还是二次元萌版,姑且厚脸皮地就认为那是我了,哈哈。
班上小朋友的情商颇高,有时候来办公室找我的时候正好赶上我在午休,几个小孩子不舍得叫醒我,便会迅速写好纸条留言,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去,顺便把办公室门带上。午休的我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邻桌未午休的老师沉默地旁观完全过程,等我醒了之后转告的细节。
上周突发急性肠胃炎,身体一段时间都不太舒服,上课的时候努力保持常态,下课走出教室之后趁学生没出来,揉了揉胃部,却不小心被班长看到了。小姑娘一脸焦急,问了缘由,心疼地抱住我,还拍拍我的背,说: 可怜孩子。
好笑地揉揉她又扎松了的头发,心里却看见春日回暖的征兆。
大概,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馈赠,就是我尽管要起早贪黑、却依然想要元气满满地来上班的原因了吧。
那些懂事的学生们,在彼此都疲惫的岁月里,分出一点力量去为别人照亮前方旅途,这种暖暖的东西从不能换取高考分数,从不会作为知识点成为特长加分。正因为不强制,所以更难得。
前几天,在空间里写了一段话:“还能再陪你们四个月。”本周班会课的时候,语文课代表居然提到了这句话,顿时有种上课被cue到的感觉。
转念一想,教师不就是这样的工作么,一言一行,都可能在暗自地影响着学生,或许不是每个学生都能体谅所谓的苦心,但只要有某株枝芽,因你而有萌发的可能,就已经是值得开心一天的事情了。
以前看“初心不变”,总觉得是鸡汤,现在却时常用来鼓励孩子和自己。时间走的太快,愿这群不熊的“熊孩子”都能够在时间冲刷下依然有能力保有现在的暖意,然后,去迎接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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