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奶奶去世一周年祭。
家里姑婆们，姑姑都回去了。我没有回去。离家太远总是这样。会有很多很多缺席的遗憾，但是却无法找到东西来填补。
奶奶一辈子都没有享过福，苦日子过的太多太多。
小时候，常听奶奶说，自己娘家二爷爷是保长。所以可以想象，奶奶小时候的日子应该是蛮幸福的。不过在那个年代，吃不饱穿不暖，能够活下来已经足够幸运。
具体奶奶哪一年多少岁嫁到我们老陈家，奶奶未曾说过。但是依稀记得，作为长子的爸爸不是奶奶的第一个孩子。前面应该有几个孩子都因为种种原因夭折了。生下老爸那年，奶奶的婆婆，也就是我的太太同时生下来我的四姑婆。
爷爷这一辈，兄弟姐妹一共6个。就爷爷一个儿子，还是长子。5个女儿。五姑婆比爸爸年纪还要小，大概18岁时因病去世。
在那个集体大锅饭的年代，家里只有我的老太和爷爷两年男劳动力。偏偏爷爷和老太都是医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赤脚行医。家里就剩下太太和奶奶两个女的操持家务，带孩子，而且还要去下地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
小时候奶奶讲的最多的就是她跟着一帮男的去西安挑盐。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发达的交通。秦岭大山还很高很高。奶奶就凭着瘦弱的身躯，像个男人一样，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搁我们现在，真是难以想象。
后来陆陆续续添了二爹，三爹和姑姑。
为了供养孩子们上学读书，奶奶依旧必须得跟着集体挣工分。这样才能给爸爸喝上一口米汤。给二爹带点干粮。
那个年代日子过得有多艰苦，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奶奶说闹天灾的时候，吃树皮，吃泥土，都是常事。
好在太太和爷爷的生存技能是医生，这在当时的农村里，算的上很不错的情况。而且八代祖传老中医，口碑在外，总有源源不断的外地病人来上门求医。
总的来说，也比其他普通农民的日子要稍微好过那么一点点。
陆陆续续，大姑婆，二姑婆，三姑婆，四姑婆都成家立业。且工作都还不错。大姑婆在供销社，属于吃国家饭的。二姑婆和三姑婆都在村里的小学教书，成为了乡村教师。四姑婆也多少继承了老太的祖业，干起了医生。在爷爷这一辈，大家都摆脱了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成为了有工作一族。
爸爸他们这一辈呢。爸爸因为家庭经济问题，初中毕业就早早辍学。开始跟着师傅学起了木工手艺。三爹不久后也跟爸爸一样。姑姑早早辍学南下广州打工。当时举全家之力供学习最好的二爹上高中，指望他考大学。谁成想，不争气的二爹，在高考前一天跟同学喝酒喝得烂醉，妥妥的没有考上。回家子承父业，跟着太太和爷爷一起学习医术。
陆续的，奶奶的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奶奶的日子好像也快要好起来了。
不幸总是接踵而至。我的妈妈去世了。留下来我们四个孩子，大大小小，高矮不一。姐姐9岁，我8岁，弟弟4岁，最小的妹妹刚刚1岁。
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爸爸身上。白天出去干活，晚上到家照顾孩子。亲戚们一商量，没办法只有爷爷奶奶暂时跟我们住，帮爸爸照顾我们姐妹四个。
洗衣，做饭，照顾小妹，下地干农活。不知道那些年奶奶怎么过来的。
反正我现在养一个孩子都累的不行。
在外打工多年的姑姑据说婚姻也不幸，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奶奶。跟我们全家人失去了联系。
虽然奶奶从来没说过，但是所有姑姑的物品，奶奶全都保存妥当。足以知道奶奶有多想念姑姑。
很快的，三爹也添了孩子，才一岁多，留在家里三爹和三妈出门南下打工。
奶奶就一边照顾我们四个，一边有新增加了小妹妹。同时照顾5个孩子，加爷爷和爸爸2个大人。全家人的生活起居。洗衣做饭。种地种菜。人情门户。全部都没耽误。
我记得我上初中那会，走读。下雨的时候，不能骑车。得走路。一个人天还没亮就起床，出门害怕。奶奶就送我。一直送到了西岭梁上。我才敢借着微微亮的天色一个人继续走去学校。
而奶奶，还得返回家里继续给即将起床的弟弟妹妹们做早饭，给爷爷煮茶，给小妹妹穿衣喂饭。
等到我们都长大离家，奶奶也老了。和爷爷在老家，我们每次放假回去，奶奶都会拉着我的手让我多住几天。
小时候，奶奶一直说，好好学习，长大了可以坐办公室。不用去地里干活多好啊。因为奶奶这句鼓励，我一直默默学习着，考到了北京。
忘记是什么时候，奶奶突然就开始手抖，无法自己吃饭，更别提其他的了。这时候开始换被奶奶伺候了一辈子的爷爷照顾奶奶了。做的饭都是大肉，大包子之类。也不知道怎么让奶奶吃得下。
上大学四年，每次回去奶奶都会说。老了没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到你的喜酒。
16年结婚的时候，奶奶已经走不了了，更没办法坐长途车，全家都送我了，就奶奶被留在了家里。最终也没有能在我的婚礼上喝上我的喜酒。
17年带孩子回老家，奶奶已经意识混乱。问我，这是谁家的娃娃？胖嘟嘟的。
奶奶腰佝偻的厉害。后背鼓起一个大包。脑袋也无法直起来。歪斜着，搭在一边肩膀上。瘦骨嶙峋。分不清我和妹妹。但依旧在我们要走的时候，哭着留我们再玩几天。
18年，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奶奶。爸爸就生病了。没多久，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奶奶耳朵里。着急之下，从轮椅上跌倒。骨折了。送到医院后，医生说70多岁了，没有办法做手术了。回家养着吧。熬得过夏天就能好。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没有人照顾。爸爸每次化疗完，恢复了三天后，就立即回老家给奶奶擦洗，翻身。三爹工作太忙，偶尔晚上下班回去照顾。而二爹，就住在爷爷奶奶隔壁，却喊都喊不过去照顾。
没多久，奶奶就生了褥疮。长期卧床导致。我从奶奶骨折那一刻起就跟家人提醒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紧急在网上咨询医生，买药，买气垫床。姑姑也从外地赶回来。全心全意照顾奶奶。我以为会好。可是没想到，7月底的下午，接到了妹妹的电话，说奶奶不行了，她们正在往回赶。
回去只看到瘦到皮包骨的奶奶。躺在冰冷的冰棺里。再也不能进屋就喊：婆，我回来了。
那个最爱我的奶奶，我最爱的奶奶。永远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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